连续几日都是阴沉的天气,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左智炎坐在画室靠窗的位置,手里握着画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画布上还是一片空白,只有几道凌乱的铅笔线条,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影,像被困在无形的牢笼里,挣扎不得。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刺鼻气味,平时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只觉得窒息。窗外的风呜呜地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像是在跳一支绝望的舞蹈。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关落溪那天说的话。
“你表哥对你太好了,好得有点……超出普通亲戚的范围了。”
“你不觉得,他对你有点太紧张了吗?就像……就像把你牢牢抓在手里一样。”
“网上那些人虽然说得难听,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左智炎,你真的不觉得,你和你表哥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太正常吗?”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毒刺,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心里,然后在他的五脏六腑里,肆意地生长、蔓延。
他试图反驳,试图告诉自己,关落溪只是嫉妒,只是想挑拨他和左兆才的关系。
可他越是抗拒,那些话就越是清晰,越是让他心惊。
他不得不承认,关落溪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和左兆才之间那层微妙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隔阂。
左兆才对他的好,确实超出了普通的表哥。他会记得他的喜好,会在他生病时无微不至地照顾,会为了他一句话而放下重要的工作,会在他受委屈时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他……
这份好,沉重得让他心安,却也让他恐慌。
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些流言蜚语之后,左兆才那句“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更是像一块石头,在他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他甚至不敢去深想,这句话背后,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情感。
“左智炎?”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画室门口响起,打断了左智炎纷乱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到关落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你果然在这里。”关落溪走进来,将保温桶放在画架旁边的桌子上,“我妈今天炖了汤,我给你带了点,你尝尝?”
左智炎看着她,没有说话。
经过上次的争吵,他本以为关落溪会知难而退,不会再主动来找他。
“还在生我的气吗?”关落溪看出了他的疏离,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对不起,上次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我真的只是……只是担心你。”
她的语气很真诚,眼神里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让人很难拒绝。
左智炎移开视线,声音淡淡的:“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关落溪松了口气的样子,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立刻弥漫开来,“快趁热喝吧,补补身体。你最近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她盛了一碗汤,递到左智炎面前。
左智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汤碗熨帖着冰冷的手指,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谢谢你。”他低声说。
“跟我客气什么。”关落溪笑了笑,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他面前的画布上,“又在画画啊?这次画的是什么?”
“没什么。”左智炎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画布,语气里带着一丝防备。
关落溪也不介意,只是笑了笑:“是不是还在想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提到网上的流言,左智炎握着汤碗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微微泛白。
“那些人就是闲的,整天没事干就知道造谣。”关落溪撇了撇嘴,语气愤愤不平,“你别理他们,过几天他们就忘了。”
左智炎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着汤。鸡汤很鲜美,可他却没什么胃口。
“对了,”关落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我昨天好像看到你表哥了,在学校门口。”
左智炎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好像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不过看你不在,就又走了。”关落溪观察着左智炎的反应,看似随意地说道,“你表哥对你可真上心,连送个东西都要亲自跑一趟。”
左智炎的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烦躁。
“他……他可能就是顺路。”他含糊地说。
“顺路?”关落溪挑了挑眉,像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左氏集团的总部离我们学校可是横跨大半个城市呢,这顺的路也太远了点吧?”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左智炎试图维持的平静。
左智炎放下汤碗,没有看她:“他可能还有别的事。”
“也许吧。”关落溪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左智炎,你表哥对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太严了?”
左智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听说,他把所有关于你的负面新闻都压下去了?”关落溪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还发了律师函告了那家八卦媒体?”
“嗯。”左智炎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知道左兆才会处理好这些事,却没想到关落溪连这些都知道。
“他对你可真好。”关落溪感叹道,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几条流言吗?越这样打压,反而越容易让人多想,觉得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左智炎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得不承认,关落溪的话,有几分道理。
左兆才的反应,确实有些过于激烈了。
“他可能……只是不想让我受到伤害。”左智炎低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知道他是为了你好。”关落溪点了点头,语气诚恳,“但是左智炎,你不觉得,他这样做,有点太把你护在翅膀底下了吗?好像生怕你接触到外面的世界,生怕你被别人抢走一样。”
“被别人抢走?”左智炎皱起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关落溪解释道,“他好像不太喜欢你和别人走得太近。上次我约你去参加我的生日派对,他好像就不太高兴。还有这次,我只是跟你多说了几句话,网上就冒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谣言,你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吗?”
左智炎的心跳,漏了一拍。
巧合?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那些流言,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为了阻止他和关落溪来往?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你……你什么意思?”左智炎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没什么意思。”关落溪连忙摆手,装作一副说错话的样子,“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多想。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她越是这样说,左智炎心里的疑虑就越是深重。
他想起左兆才在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想起他眼底那复杂的、让他看不懂的情绪,想起他对自己近乎偏执的保护……
难道,左兆才对他的好,真的像关落溪说的那样,带着一种强烈的控制欲?
他不允许自己和别人亲近,不允许自己脱离他的掌控?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恐慌,甚至有些恶心。
“不可能……”左智炎喃喃自语,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挣扎。
“我就说我是胡说的吧。”关落溪看到他动摇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无辜的表情,“你表哥那么疼你,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是我想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她站起身,拿起空了的保温桶:“汤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就不打扰你画画了。你别想太多,好好画画吧。”
左智炎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关落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画室。
画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只剩下左智炎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光线里。
他看着面前那片空白的画布,脑子里一片混乱。
关落溪的话,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那些原本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左兆才对关落溪的冷淡,对他和其他同学来往的不悦,对他近乎寸步不离的保护……
这些,到底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和保护,还是……真的像关落溪说的那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欲?
他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连左兆才对他的好,都是带有目的的,都是一种变相的控制,那他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相信什么?还能依靠什么?
左智炎猛地站起身,将手里的画笔狠狠摔在地上。画笔撞到墙角,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断成了两截。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在画室里烦躁地踱步。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落叶,拍打着窗户,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和迷茫。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逃离这一切的出口。
左兆才是在晚上回到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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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智炎,睡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
左兆才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左智炎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似乎在画画。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墙上,显得有些孤单。
“怎么不开灯?”左兆才走过去,想打开房间的大灯。
“别开。”左智炎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带着一丝抗拒。
左兆才的手顿在开关旁边,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走到左智炎身边,看到他正在画一幅素描。画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高大而挺拔,正站在一扇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线条凌厉而冷漠,带着一种疏离感。
左兆才一眼就认出,画的是自己。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些微的刺痛。
“还没睡?”左兆才的声音放得很柔。
“嗯。”左智炎的视线没有离开画板,语气淡淡的。
“今天在学校……还好吗?”左兆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他知道,经历了那些流言,左智炎在学校里肯定不好过。他本想白天去看看他,却被临时的会议绊住了脚,只能把准备好的东西又带了回来。
“挺好的。”左智炎的回答很敷衍。
左兆才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我今天去学校找过你,想给你送点东西。”左兆才解释道,“老师说你在画室,我过去的时候你不在。”
左智炎握着铅笔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原来关落溪说的是真的。
他确实去找过自己。
是为了监视他?还是为了阻止他和关落溪见面?
关落溪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给你的。”左兆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书桌上,“上次看到你画笔好像旧了,给你买了新的。”
那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套顶级的素描铅笔,是左智炎一首很想要,却舍不得买的牌子。
左智炎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眼神有瞬间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冷漠。
“我不需要。”他淡淡地说,“我的画笔还能用。”
“拿着吧。”左兆才没有收回手,“就当是……祝贺你获奖。”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左智炎的语气更加冷淡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你是不是觉得,给我买点东西,就能弥补什么?就能控制我?”
左兆才愣住了,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智炎,你怎么了?”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敌意和疏离,让左兆才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我没怎么。”左智炎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免得又被人说三道西,影响了你的名声。”
左兆才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左智炎眼中那陌生的冷漠和抗拒,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智炎,你到底在说什么?”左兆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之间……需要保持什么距离?”
“难道不需要吗?”左智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是高高在上的左氏集团继承人,我是寄人篱下的孤儿。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得太近,只会让人误会。”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左兆才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只在乎你!”
“你在乎我?”左智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起来,可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嘲讽,“你在乎我,就是用你的钱来打发我?你在乎我,就是想把我牢牢控制在你的身边,不让我和别人来往?”
“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了?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操控我的生活?”
左智炎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左兆才的心脏。
他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左智炎的嘴里说出来。
操控?控制?
他对他的关心和保护,在他眼里,竟然是这样不堪的存在?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控制你。”左兆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深深的受伤和不解,“智炎,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为什么这么想?”左智炎站起身,逼近一步,眼神像淬了冰一样,死死地盯着左兆才,“那你告诉我,网上那些流言,是不是你故意弄出来的?就是为了阻止我和关落溪来往?”
左兆才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涌上一阵巨大的愤怒和委屈。
“你竟然这么想我?”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左智炎,“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左智炎冷笑,“你敢说,你对关落溪没有敌意?你敢说,你不想让她离我远点?”
左兆才确实不喜欢关落溪,不喜欢她对左智炎的纠缠,更不喜欢她看左智炎的眼神。但他从未想过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阻止他们。
“我承认,我不喜欢她。”左兆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我绝不会做这种事。智炎,你应该相信我。”
“相信你?”左智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口口声声说在乎我,却处处想控制我?凭你说我比你的名声重要,却又害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伤人,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左兆才的心脏。
左兆才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敌意和嘲讽的少年,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不知道左智炎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
一种无形的隔阂,正在慢慢形成,将他们越推越远。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保持距离对你更好……”左兆才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丝绝望的妥协,“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左智炎的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左兆才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睛,一滴滚烫的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房间里,左智炎看着紧闭的房门,紧绷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像针一样,不仅刺痛了左兆才,也深深刺痛了他自己。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想左兆才。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关落溪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响,那些关于控制、关于不正常的猜测,让他感到恐慌,感到窒息。
他只能用这种尖锐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来推开左兆才。
仿佛只要离他远一点,那些让他心惊的猜测就不会成真,那些让他恐慌的情愫就会消失。
可为什么,在看到左兆才受伤的眼神,听到他疲惫而妥协的声音时,他的心里,会这么痛?
窗外的风,还在呜呜地吹着,像是在为谁哭泣。
左智炎蜷缩在椅子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无声地落泪。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幅名为《烬》的画。
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双在黑暗中挣扎的眼睛。
或许,他和左兆才,注定要在这片黑暗里,相互纠缠,相互伤害,首到燃成灰烬。
关落溪站在自己家的落地窗前,看着对面公寓楼里,左智炎房间的灯光终于熄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刚才她故意给左智炎发了一条信息,说看到左兆才在画室门口等他,语气里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她就是要让左智炎误会,让他觉得左兆才一首在监视他,一首在试图控制他。
她了解左智炎的敏感和骄傲,也知道他和左兆才之间那层微妙的关系是多么脆弱。
只需要轻轻推一把,就能让他们之间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
而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到左智炎彻底对左兆才失望,等到他主动推开左兆才。
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趁虚而入,成为左智炎身边唯一的依靠。
关落溪拿起手机,翻到左智炎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眼神忧郁,侧脸线条干净而倔强,像一株在寒风中独自生长的野草。
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左智炎,你是我的。
谁也抢不走。
尤其是左兆才。
她绝不会允许,有人破坏她的计划。
绝不。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一颗颗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却还浑然不觉,一步步走向那片名为误解和痛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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