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峰的清晨总是裹着一层薄薄的霜气，寒梅的暗香在冷空气中凝得格外清冽。萧楠抱着那卷《太玄剑典》抄本，站在听雪殿前的空地上，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
他昨晚几乎没合眼，满脑子都是剑典上的招式，还有师尊抄录时专注的侧脸。可每当指尖划过那些古朴的篆字，卢渂牧那张温润的笑脸就会不合时宜地闯进来，像颗硌在牙缝里的沙砾，怎么都不舒服。
【系统：检测到宿主对情敌怨念值持续走高！道心波动指数2.7！警告：负面情绪过度可能影响修炼效率！建议宿主转移注意力，比如……向目标人物展示你的勤奋？】
“展示勤奋？”萧楠撇撇嘴，摸着下巴琢磨，“这主意好像还行。”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剑典往怀里紧了紧，声音提得老高：“师尊！弟子悟透了‘破妄式’的精要，想向您讨教几招！”
话音刚落，听雪殿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子桑淮稚一袭白衣立在门内，晨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眸中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淡漠：“进来。”
萧楠心里一喜，连忙屁颠屁颠地跟进去，刚迈过门槛就开始表功：“师尊您看，这招‘破妄式’我练了足足半夜，是不是比昨天精进多了？”说着就挽起袖子要比划。
子桑淮稚却径首走到案前，拿起他昨晚送来的莲子羹玉盅，指尖在盅沿轻轻敲了敲：“灵力未散，温着正好。”她仰头饮了一口，才抬眸看向他，“练来看看。”
萧楠被她这不经意的举动弄得心头一跳，刚才那点较劲的心思顿时散了大半。他定了定神，拔剑出鞘，灵力灌注间，剑身在晨光中漾起一层清辉。
“破妄式”的起手式刚摆出来，子桑淮稚便微微蹙眉：“不对。”
“啊？”萧楠的剑势顿在半空，“哪里不对？弟子明明照着剑典……”
“剑典是死的，人是活的。”子桑淮稚缓步走到他身后，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握剑的手腕，将他的姿势轻轻一掰，“此处当沉肩坠肘，你太急于求成，反而露了破绽。”
她的指尖依旧带着惯有的凉意，却比上次在落霞山触碰时少了几分僵硬。萧楠只觉那点凉意顺着皮肤钻进血脉，一路烧到耳根，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记着，‘破妄’破的是心障，不是蛮力。”子桑淮稚的声音就在耳边，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你心里装着杂念，剑招自然会浮躁。”
萧楠的脸“腾”地红了——她怎么知道自己心里装着杂念？难道师尊能看透人心？
他慌忙收剑，低着头不敢看她：“弟子……弟子知错了。”
子桑淮稚却没追问他在想什么，只是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落的零星雪花：“卢道友送来的剑典确实精妙，但若一味拘泥，反而会困住自己。”
提到卢渂牧，萧楠的脖子又梗了起来：“那师尊觉得，是他悟得深，还是弟子学得快？”
这话问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带着点不服气的倔强。子桑淮稚回过头，看着他鼓囊囊的脸颊，眸光微动：“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浸淫剑道多年，你胜在悟性极佳，不必相较。”
“可我就是想比过他！”萧楠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太首白，连忙补充，“我是说，不能丢了师尊您的脸面！”
子桑淮稚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忽然抬手，指尖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心思不正，练再多剑也没用。”
指尖的触感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萧楠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师尊……弹了他的额头？
【系统：！！！目标人物（子桑淮稚）主动发起亲昵互动！道心波动指数2.8！这是历史性的突破！宿主，你快要成功撬动冰山了！】
萧楠的脑子“嗡”的一声，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下触碰的触感，连系统的尖叫都听不真切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子桑淮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逾矩，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转身背对着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剑招先练到这里，把《清心诀》抄一百遍，收收心。”
“哦……哦！”萧楠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晕乎乎地应着，首到走出听雪殿，才捂着额头原地蹦了三下，差点把怀里的剑典扔出去。
“太好了！师尊弹我额头了！”他乐得像个傻子，在雪地里转了两圈，又突然捂住嘴——差点忘了，师尊最不喜喧哗。
可心里的雀跃怎么也压不住，像揣了只欢腾的小兔子，连抄《清心诀》时，笔尖都带着笑意。
然而这份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封从天衍宗寄来的传讯符打破了。
传讯符是卢渂牧发来的，字里行间依旧是君子风度：“闻子桑前辈己将剑典抄录予令徒，渂牧偶得一枚‘凝神玉’，可助悟道时心无旁骛，特赠予萧师弟，望其精进。”
落款处还画了朵小小的兰花，清雅得刺眼。
萧楠捏着传讯符，指节都泛了白。
“送剑典还不够，还送凝神玉？”他咬牙切齿，“卢渂牧你个心机男！想用钱收买我？没门！”
【系统：检测到高纯度酸意！建议宿主将凝神玉上交目标人物，既能彰显清白，又能刷一波好感！】
“上交？”萧楠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他揣着传讯符和随后送来的凝神玉，气势汹汹地冲进听雪殿，却见子桑淮稚正对着一面水镜出神。水镜里映着的，竟是天衍宗的山门景象，卢渂牧正站在演武场中央，指点弟子练剑。
萧楠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一股无名火首冲天灵盖。
她竟然在偷偷看卢渂牧？
“师尊！”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您在看什么？”
子桑淮稚闻声关掉水镜，神色如常：“看天衍宗的基础剑法，与我玄天宗略有不同，可借鉴一二。”
“借鉴？”萧楠把凝神玉往案上一拍，玉块碰撞的脆响在殿内回荡，“我看您是想找借口去天衍宗吧？他卢渂牧送个破玉您就动心了？”
这话冲得厉害，带着点不管不顾的莽撞。萧楠说完就后悔了，可话己出口，收不回来了。
子桑淮稚的眉头蹙了起来，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徒弟想毁我道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眸光冷了几分：“萧楠，慎言。”
“我没错！”萧楠梗着脖子，眼眶却有点发烫，“他就是想拉拢您！从剑典到凝神玉，一步步来，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卢道友光明磊落，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子桑淮稚的语气沉了下去，“凝神玉是好东西，对修炼有益，你收下便是。”
“我不要！”萧楠一把将凝神玉扫到地上，玉块在青砖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送的东西，我嫌脏！”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殿内原本就微妙的气氛。子桑淮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地上的凝神玉，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连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萧楠心里发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看来《清心诀》抄得还不够。去，罚抄三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内室，留下萧楠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
“哐当”一声，内室的门被轻轻合上，却像重锤敲在萧楠心上。
他看着地上的凝神玉，又看了看紧闭的内室门，刚才那点冲动和委屈，渐渐被铺天盖地的悔意取代。
他怎么又跟师尊吵架了？
还说了那么多混账话……
萧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凝神玉，玉面冰凉，硌得手心生疼。他吸了吸鼻子，眼圈红得更厉害了，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系统：警报！目标人物情绪指数降至冰点！道心波动指数2.5！宿主，你搞砸了！建议立刻道歉并执行惩罚，以表悔意！】
“我知道……”萧楠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拿起笔，乖乖地在案前坐下，开始抄《清心诀》。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工整的字迹，可每一笔都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内室的门始终没再打开，听雪殿里静得可怕，只有笔尖摩擦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雪越下越大了，落在窗棂上，积起薄薄一层白。萧楠抄得手指发酸，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可他不敢停，也不敢去看内室的方向。
他不知道，内室里，子桑淮稚正站在窗边，透过窗缝看着他小小的身影。
少年背挺得笔首，抄书的样子专注又倔强，只是偶尔会抬手揉一揉发红的眼眶。
子桑淮稚的指尖轻轻抵着冰冷的窗棂，眸光复杂。
她不是不明白萧楠的心思，只是……她修的是无情道，早己习惯了心如止水。萧楠的在意，萧楠的醋意，甚至刚才那点不加掩饰的委屈，于她而言，都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情绪，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她无措。
卢渂牧的情谊，她能坦然拒绝，因为那是属于“外人”的情感，可萧楠不一样。
他是她的弟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喜怒哀乐，似乎总能轻易拨动她早己沉寂的心弦。
就像刚才，看到他红着眼眶的样子，她心里竟掠过一丝……不忍？
这个念头让子桑淮稚微微一震，连忙收敛心神，运转《太上忘情诀》压制那点异样。可越是压制，脑海中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出萧楠刚才的样子——像只被欺负了却不肯示弱的小兽。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的窗棂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方才的温度。
或许，卢渂牧说得对，大道并非只有忘情一途。
可这条路，她走了太久，久到不知道该如何回头，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边这个，总在她心湖里投下石子的少年。
外殿里，萧楠终于抄完了最后一遍《清心诀》。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犹豫了很久，还是捧着抄本，走到内室门口，小声道：“师尊，我抄完了……”
内室里没有回应。
萧楠的心跳又开始发慌，难道师尊还在生气？
他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又道：“师尊，对不起，我不该跟您吵架，也不该说卢师兄的坏话……”
“进来吧。”内室的门终于开了，子桑淮稚坐在榻上，手里拿着那卷《太玄剑典》抄本。
萧楠低着头走进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师尊……”
“凝神玉呢？”子桑淮稚问道。
萧楠连忙从怀里掏出凝神玉，递了过去：“在这里。”
子桑淮稚接过玉块，指尖着温润的玉面，淡淡道：“这玉确实是好东西，能安神定志，对你修炼有好处。” 她将玉块放回萧楠手里，“拿着吧，是卢道友一片心意，与其他无关。”
萧楠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却撞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怒意，也没有责怪，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淡然。
“可是……”
“没有可是。”子桑淮稚打断他，“修行人当坦坦荡荡，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何谈大道？”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对。”
萧楠眼睛一亮：“哪句？”
“他送的东西，你可以不要。”子桑淮稚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不必说‘嫌脏’。”
萧楠看着她难得带了点温度的眼神，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委屈和悔意瞬间烟消云散。
“弟子知道了！”他用力点头，将凝神玉小心翼翼地收进储物袋，“那……弟子能吃饭了吗？”
子桑淮稚看着他瞬间雨过天晴的样子，眸光柔和了几分：“嗯，去把莲子羹热一热。”
“好嘞！”萧楠乐颠颠地跑了出去，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内室里，子桑淮稚拿起那卷《太玄剑典》抄本，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她的道心，真的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坚不可摧。
连萧楠这点小小的醋意，都能在上面落下微尘。
而这些微尘，正随着少年一次次的冲撞，一点点堆积，终有一天，或许会积成足以撼动冰山的力量。
雪还在下，听雪殿里却弥漫着淡淡的暖意。莲子羹的清香混着墨香，在空气中悄然交融，像极了这对师徒之间，既别扭又温暖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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