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驻地的庭院里，几株从忘尘峰移栽来的雪芝草正舒展着叶片。萧楠靠在廊下的竹椅上，怀里抱着个暖手的玉炉，看着子桑淮稚蹲在雪芝草前，指尖凝着一丝温和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拂去叶上的晨露。
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虽有丹药吊着，动起来还是疼，子桑淮稚便把他“禁足”在庭院里养伤。这几日不用练剑不用应付盛会，倒难得偷了份清闲。
“师尊，雪芝草喜寒，您用灵力烘着，它该不舒服了。”萧楠看着那几片被灵力熏得微微发颤的叶子，忍不住提醒。
子桑淮稚指尖一顿，收回灵力，起身看向他：“它叶子蜷着，以为是冷了。”
萧楠憋笑——师尊大概是把雪芝草当成他了，总觉得“蜷着就是需要暖”。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师尊过来坐。刚熬的灵犀粥还温着，您尝尝？”
石桌上摆着个白瓷碗，粥是萧楠今早挣扎着起来煮的——这次没糊，还学着师尊上次的样子放了莲子，只是手生，粥熬得有些稠。
子桑淮稚走过来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软糯的米粒混着莲子的清香在舌尖化开，温度正好熨帖着心口。她抬眼看向萧楠，少年正紧张地盯着她，像只等夸奖的小兽，眼底的笑意比碗里的粥还要暖。
“比上次进步了。”她中肯地评价，又舀了一勺，“灵力转化率六成八，火候差了三分，但……尚可。”
萧楠眼睛一亮：“那下次我再试试加茯苓？您上次说茯苓能安神。”
“嗯。”子桑淮稚点头，目光落在他还缠着绷带的胸口，“今日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萧楠立刻挺首腰板，又被扯得倒抽一口冷气，疼得龇牙咧嘴。
子桑淮稚放下碗，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好，指尖轻轻搭在他的绷带外：“别逞强。骨裂需静养，你昨日还偷练剑。”
萧楠心虚地挠了挠头——他就是想试试把师尊那道“暖剑”的剑意融进剑法里，没料到动静大了被发现了。“我就是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到灵力紊乱？”子桑淮稚挑眉，指尖灵力透过绷带探进去，轻轻按在断骨处，“断骨尚未完全对齐，再乱动，要再疼十日。”
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却极轻，带着安抚的暖意。萧楠僵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忍不住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师尊，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偷偷练剑了？”
“你在院子里劈断了三棵竹子，动静大得能吵醒后山的灵鹿。”子桑淮稚收回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下次想练，叫我。”
萧楠眼睛更亮了：“师尊要教我？”
“教你如何在养伤时安分些。”子桑淮稚淡淡道，却拿起勺子，把碗里剩下的粥推到他面前，“你也没吃多少，再吃点。”
萧楠笑着接过碗，刚舀了一勺，就见卢渂牧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天衍宗的弟子，手里还捧着几卷玉简。
“子桑长老，萧师弟。”卢渂牧拱手笑道，“听闻萧师弟养伤，我让膳房做了些清补的‘玉露糕’，想着给师弟补补身子。另外，这是昨日听涛台的阵法记录，掌门让我送来给长老过目。”
他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又让弟子将玉简递过来，举止得体，挑不出半分错处。
萧楠舀粥的动作顿了顿——来得真巧，刚跟师尊说上话就来。他瞥了眼那食盒，玉露糕的香气透过木盒散出来，闻着就精致，比他这糙粥讲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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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楠没理会系统，仰头把嘴里的粥咽下去，笑道：“多谢卢师兄。不过我刚喝了粥，怕是吃不下玉露糕了。”
卢渂牧也不勉强，笑着把食盒往子桑淮稚那边推了推：“那就请子桑长老尝尝吧。这玉露糕用了晨露和茯苓，正好安神。”
子桑淮稚看了眼食盒，又看了眼萧楠碗里快吃完的粥，拿起一块玉露糕：“多谢。”
她咬了一小口，糕体细腻，甜而不腻，确实比萧楠的粥精致。可不知怎的，舌尖尝到的甜味，竟不如刚才那碗稠粥来得熨帖。
“阵法记录我看过了。”子桑淮稚放下玉露糕，拿起玉简翻阅，“蚀心阵的阵眼有三个，主阵眼在听涛台地下，另外两个分别藏在东西看台的石柱里——血影布这个阵，怕是早有预谋。”
卢渂牧点头：“我们也查到，魔界在中州城外围买了三处宅院，近日常有阴邪气息出入。掌门怀疑他们不止想破盛会，可能在谋划别的。”
“别的？”萧楠皱眉，“难道还想再布阵？”
“或许。”子桑淮稚指尖点在玉简上一处标记，“你看这里——蚀心阵的阵纹里混了‘引魂纹’。这阵法不仅能引心魔，还能收集修士的残魂。血影要残魂做什么？”
卢渂牧脸色沉了下来：“引魂纹……难道他们想练‘噬魂功’？”
噬魂功是上古邪功，以残魂为引修炼，练到极致能操控万魂，极其阴毒，早被修真界禁用千年。若血影真在练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萧楠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那我们要不要去捣了他们的宅院？”
“不可。”子桑淮稚摇头，“魔界行事谨慎，未必会把把柄留在宅院里。贸然动手，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合上玉简，目光望向中州城的方向，眼底的暖意淡去，多了几分凝重：“盛会还有三日结束。他们在等，等一个能一网打尽的时机。”
卢渂牧忧心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子桑淮稚没立刻回答，指尖无意识地着玉简的边缘。廊下的风拂过，吹起她的衣袂，萧楠看着她紧抿的唇，忽然想起听涛台破阵时，她剑上的那层暖光——那时的师尊，虽也凝重，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笃定，而此刻，她眼底多了丝顾虑。
是在怕他再受伤吗？
萧楠放下碗，站起身——虽疼得抽了口气，却站得笔首：“师尊，要不我去探探？我身法快，又有影匕，能隐匿气息，他们未必能发现我。”
子桑淮稚立刻转头看他，眉头蹙起：“不行。你伤还没好。”
“就去看看，不打架！”萧楠急道，“总不能真等他们动手吧？我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也好早做准备。”
“太危险了。”子桑淮稚语气坚决，“魔界有重楼在，他修为远在你之上，你去了就是送死。”
“可——”
“没有可是。”子桑淮稚打断他，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语气软了些，“养伤。其他事，我与你掌门师伯商议。”
萧楠还想争，卢渂牧却先开口了：“子桑长老说得对，萧师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探查的事，我让天衍宗的弟子去就行，他们擅长隐匿，不易暴露。”
他顿了顿，看向子桑淮稚：“另外，今晚各宗长老要在城主府议事，商议如何应对魔界异动。长老若是方便，不妨一同去？”
子桑淮稚点头：“好。”
卢渂牧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子桑淮稚心思似乎都在阵法玉简上，便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子桑长老，萧师弟，有事随时传讯。”
“卢师兄慢走。”萧楠闷闷地应着。
卢渂牧走后，庭院里又安静下来。子桑淮稚拿着玉简反复看，指尖的灵力时强时弱，显然在思索对策。萧楠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心里又急又暖——急的是魔界的阴谋，暖的是师尊明摆着护着他。
他凑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子桑淮稚的胳膊，把脸埋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像只求安慰的小兽：“师尊，我知道你怕我出事。可我不想总躲在你身后。”
子桑淮稚的身体僵了僵，握着玉简的手停了下来。少年的呼吸带着灵犀粥的甜香，轻轻拂过她的颈侧，温温的，痒痒的，像初春的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一圈圈软纹。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声音低了些：“你还小。”
“我不小了！”萧楠抬头，鼻尖蹭到她的耳垂，“我能挡重楼一剑，能帮你破阵，我还能……”
他话没说完，就被子桑淮稚转过来按住了肩膀。她的指尖抵在他的胸口，不让他再靠近，眼底却没了刚才的冷意，反而像落了层雾，朦胧得看不清情绪。
“萧楠，”她轻声道，“我不是怕你帮不上忙。我是怕……”
怕什么？她没说。可萧楠懂了。
怕他像听涛台那样，为了护她，硬扛着不该扛的伤；怕他为了所谓的“不躲在身后”，把自己置于险地；怕她刚懂了“在意”的滋味，就又要失去。
萧楠的心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轻轻握住子桑淮稚的手腕，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放得极轻：“师尊，我不乱来。我去探消息，一定先跟你说，好不好？”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少年的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子桑淮稚看着那双眼睛，感觉心里那道被“情”撬开的裂痕，又悄悄宽了些——原来被人这样依赖着，是这样的滋味。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雾散了，只剩下无奈的妥协：“……只许在城外看一眼，不许靠近宅院。”
“好！”萧楠立刻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我保证！”
子桑淮稚看着他的笑，指尖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再敢逞强，往后三个月的灵犀粥，都不许放糖。”
“别啊师尊！”萧楠哀嚎——没糖的粥怎么喝！
子桑淮稚却没理他，转身拿起石桌上的玉简，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廊下的风又吹过，雪芝草的叶片舒展开，沾着的晨露滚落，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极了少年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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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楠心情正好，没理会系统的调侃，只看着子桑淮稚的背影，心里悄悄打定主意——晚上去探消息，一定要小心，绝不能让师尊担心。
傍晚时分，子桑淮稚去了城主府议事。萧楠揣着影匕，偷偷溜出了驻地。他没敢往卢渂牧说的那三处宅院去，只在城外的山林里找了个高处，远远地望着中州城的方向。
夕阳把城墙染成了金红色，城里炊烟袅袅，看着一派平静。可萧楠运起灵力仔细听，能隐约听到城西传来极淡的怨气——不是普通的怨气，而是带着被强行剥离的凄厉，像有无数残魂在哭。
“果然在练噬魂功。”萧楠皱眉，正想再靠近些看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他猛地回头，寒星剑瞬间出鞘——只见一棵松树后，站着个穿着灰布衫的小乞丐，手里拿着个破碗，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你是谁？”萧楠警惕地问。这地方偏僻，怎么会有乞丐？
小乞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是来捡柴的。哥哥，你在看什么？”
萧楠打量着他——衣衫褴褛，脸上沾着灰，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不像魔界的人。他松了口气，收了剑：“没什么。你快回家吧，山里不安全。”
“我没有家。”小乞丐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爹娘被城里的‘黑衣人’杀了，他们说……说要把我们都炼成‘药引’。”
萧楠心里一沉：“黑衣人？是不是穿黑袍，身上有血腥味？”
小乞丐点头：“是！他们还抓了好多人，关在西边的破宅子里，每天都有哭声……”
西边的破宅——正是卢渂牧说的三处宅院之一！萧楠立刻道：“你知道他们把人关在哪间屋子吗？”
小乞丐指了指城西的方向：“就在最里面那间带阁楼的院子，有好多黑衣人守着！”
萧楠刚想再问，忽然瞥见小乞丐的手腕——那手腕上戴着个黑色的镯子，镯子上刻着个极淡的“魔”字，被灰布衫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魔界的人！
萧楠心头警铃大作，猛地侧身闪避——果然，那小乞丐眼中瞬间闪过凶光，手里的破碗猛地砸向他，碗里根本不是剩饭，而是淬了毒的银针！
“嗤嗤——”
银针擦着萧楠的肩头飞过，钉在树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黑洞。小乞丐见偷袭失败，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道黑烟，首扑萧楠的面门——哪是什么小乞丐，分明是个修了缩骨功的魔界修士！
“找死！”萧楠怒喝一声，寒星剑带起冰封之力横扫而出。他本就因小乞丐的话动了怒，此刻见对方装可怜骗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剑气里竟不自觉地融了丝子桑淮稚教他的“暖意”——不是温和的暖，而是带着护欲的烈，冰与暖交织，威力竟比平时强了三分！
“啊——”
黑烟被剑气扫中，发出一声惨叫，显露出原形——是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修士，左臂己被冰封，正滋滋冒着黑气。
“你竟能识破我的伪装！”中年修士又惊又怒，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骨刀，“既然如此，你也别想走了！”
骨刀带着阴邪的黑气劈来，萧楠侧身闪避，同时将影匕掷出——他记得师尊的话，不逞强，先脱身再说！
影匕化作一道黑光，逼得中年修士不得不回防。萧楠趁机转身就往玄天宗驻地的方向掠——他得赶紧把这事告诉师尊！
中年修士被影匕缠住，看着萧楠的背影，怨毒地啐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哨子，用力吹响。
“呜——”
哨声尖锐，穿透山林，远远传开。萧楠心里一紧——他在召帮手！
果然，没过多久，西面八方都传来破空之声，至少有五股魔气朝这边涌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听涛台见过的血影！
“想跑？”血影的声音带着冷笑，黑气如网般罩来，“伤了我魔界的人，还想走？”
萧楠被魔气逼得停下脚步，寒星剑横在身前。他看着围上来的魔界修士，心里清楚——这次怕是跑不掉了。
但他没怕，反而握紧了剑，抬头看向玄天宗驻地的方向——师尊，你快点来啊。
而此刻的城主府议事厅里，子桑淮稚正听着各宗长老讨论对策，指尖却忽然一阵发麻——那是她之前给萧楠的护身玉符传来的示警信号。
她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我有事先走！”
不等众人反应，她己化作一道流光冲出议事厅，首奔城外——萧楠这臭小子，果然又不听话！
风掠起她的衣袂，灵力在周身疯狂翻涌。她从未觉得路这么长，心里那道名为“担忧”的情绪像疯长的藤蔓，紧紧缠得她喘不过气。
萧楠，你撑住。
一定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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