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峰的晨雾还没散，云鹤就蹲在竹楼屋檐上，用翅膀扒拉着萧楠昨晚挂在檐角的布包——里面是两件灰布短打，是萧楠特意给师尊和自己准备的下山行头，说是“易容用，省得被凡人围观”。
“别扒！”萧楠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捏着个刚蒸好的灵麦馒头，“那是给师尊穿的！弄脏了怎么办？”
云鹤委屈地“嘎”了一声，翅膀一松，布包“啪”地掉在地上，滚出颗圆滚滚的东西——是颗裹着糖霜的山楂，是萧楠昨天试做的“糖葫芦半成品”，被云鹤偷藏在布包里了。
“你还偷藏这个？”萧楠捡起山楂，戳了戳云鹤的脑袋，“等买了正经糖葫芦再给你吃！”
云鹤歪着头，用喙叼起布包往萧楠手里塞，又拍了拍自己的背——显然是想跟着去。
萧楠刚想拒绝，就见竹楼的门开了。子桑淮稚站在门口，身上己经换好了灰布短打，青丝松松挽成个简单的发髻，只用根木簪固定着。往日清冷的眉眼被粗布衣裳衬得柔和了些，倒像个寻常人家的清隽书生，只是站在那里，还是比旁人多出几分出尘的气。
“师尊！”萧楠眼睛一亮，把布包递过去，“你穿这个正好！”
子桑淮稚接过布包，指尖碰了碰上面被云鹤扒出的灰印，没在意，反而看向萧楠手里的馒头：“不用带灵食？”
“不带不带！”萧楠赶紧摇头，把馒头塞给云鹤（算是安抚），“下山就得吃凡间的！我打听好了，山下镇子上新开了家糖画摊，还有桂花糕，比我做的地道！”
他说着，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个小竹篮：“我带了些凝神草粉末，要是人多吵得慌，你就闻闻。”
子桑淮稚看着竹篮里用棉纸包好的草末，指尖轻轻拂过竹篮边缘——是萧楠昨天傍晚编的，竹条削得光滑，还刻了圈简单的花纹。她没接，只是道：“不必。”
“带上嘛！”萧楠把竹篮往她手里塞，“以防万一！上次去中州城你就没带，后来还头疼了……”
话没说完，就被云鹤用翅膀拍了下后脑勺——云鹤叼着馒头，用翅膀指了指子桑淮稚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像是在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楠这才反应过来，师尊现在道心不稳，提“头疼”怕是会让她慌。他赶紧改口：“我就是随手编的，带着玩也行啊！”
子桑淮稚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接过竹篮挂在腕上，轻轻“嗯”了一声。晨光落在她手腕的竹篮上，竹纹映着淡青的天光，竟比她往日戴的玉镯还顺眼。
“走吧。”她转身往峰下走，脚步比往日轻快些。
萧楠赶紧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瞪了云鹤一眼：“不许跟来！在家看好家！”
云鹤叼着馒头，歪了歪头，等两人走得远了，突然扑棱着翅膀钻进布包——布包里还剩件萧楠的短打，它把自己裹进去，从屋檐上滚下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像个灰扑扑的毛球。
山下的“青溪镇”比萧楠上次来热闹了些。
镇口的老槐树下摆着个杂货摊，摊主是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翻晒草药。见萧楠和子桑淮稚走来，她抬头笑了笑：“两位客官是来赶集的？今天正好是月初集，东西全！”
萧楠刚要应声，就见子桑淮稚的目光落在摊位角落的木盒上——里面摆着些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其中一颗白石头上嵌着点淡红的纹，像朵开在石上的小花。
“师尊喜欢这个？”萧楠凑过去，拿起那颗石头，“给你买？”
子桑淮稚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必。” 却又补充了句，“纹路像忘尘峰的崖花。”
萧楠愣了愣，随即笑了——她居然会主动形容东西了。他把石头塞给小姑娘：“这个多少钱？我买了。”
“不值钱的玩意儿，送你啦！”小姑娘摆摆手，又指了指镇里，“糖葫芦摊在东街口，王大爷的摊子，糖裹得最厚！”
“多谢！”萧楠把石头塞给子桑淮稚，“拿着玩。”
子桑淮稚捏着石头，指尖蹭过石上的红纹，没再推辞。两人往镇里走时，她偶尔会低头看一眼石头，指尖无意识地着，像在研究什么要紧的道法。
萧楠看着她的侧脸，心里软乎乎的——系统昨晚又跳了提示：【目标人物“主动关注凡间事物”成就达成！情绪值稳定在62.0！宿主，她真的在努力走进你的世界哦！】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阵叫卖声吸引：“糖画！现熬的糖稀！转龙转凤转小兔子咯！”
是个插满糖画的小摊，摊主是个戴蓝布帽的老汉，正用小铜勺在青石板上勾糖线，转眼间就画出只歪歪扭扭的小仙鹤。
“师尊你看！”萧楠拉着子桑淮稚往摊前走，“那个像云鹤！”
子桑淮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糖仙鹤翅膀画得太大，头歪在一边，确实和总偷灵鱼的云鹤有几分神似。她没说话，却站定了脚步，目光落在老汉的铜勺上，看着琥珀色的糖稀从勺尖滴落，在石板上晕开浅淡的弧。
“两位要不要试试？”老汉笑着递过个竹制的转盘，“转着啥画啥，一文钱一次！”
萧楠刚要掏钱，就见子桑淮稚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碰在他腕上，像落了片晨露。“我来。”她从袖袋里摸出两枚铜钱，放在摊上，拿起转盘的木柄轻轻一转。
木指针在转盘上晃了晃，慢悠悠停在“糖葫芦”图案上。
“巧了！”老汉眼睛一亮，“正好应景！这就给您画串糖葫芦！”
子桑淮稚没说话，只是看着老汉用铜勺勾出圆圆的山楂，再裹上圈糖霜，最后画根竹签——寥寥几笔，一串晶莹剔透的糖画糖葫芦就成了，比真的还鲜亮。
“给。”老汉把糖画递给她。
子桑淮稚接过，指尖碰在糖画上，微微缩了缩——糖画还带着点余温，甜香混着焦糖的暖气，钻得人鼻尖发痒。她没立刻吃，只是举着糖画，转头看向萧楠，眼里带着点极浅的困惑，像在问“该怎么吃”。
萧楠差点笑出声——堂堂玄天宗太上长老，居然对着串糖画犯了难。他赶紧拿起自己转的糖画（是只小兔子），咬了口耳朵：“就这么吃，甜的。”
子桑淮稚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咬了口糖画的“山楂”。糖衣在舌尖化开，甜得比灵犀粥浓，却不腻，暖意在舌尖漫开，连带着道心裂痕处都泛起丝软。她眨了眨眼，没说话，却又往嘴里送了一小口。
“嘎——”
一声鹤唳突然从萧楠身后传来。云鹤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蹲在他的肩后，眼巴巴地盯着子桑淮稚手里的糖画，翅膀还裹着那件灰布短打，活像个偷穿衣服的小贼。
“你怎么跟来了！”萧楠又气又笑，想把它揪下来，“不是让你看家吗？”
云鹤委屈地蹭了蹭他的脖子，用喙指了指糖画，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显然是也想吃。
老汉被逗乐了：“这仙鹤还通人性！得，老汉再赠您一串！”说着又画了串糖画递过来。
云鹤立刻扑棱着翅膀接过，叼着糖画落在子桑淮稚肩头，小心翼翼地啄了口——怕把糖画啄碎了，动作轻得像拈花。
子桑淮稚看着肩头的云鹤，又看了看手里的糖画，忽然轻轻笑了。
阳光落在她眼角的笑纹上，淡得像雾，却比糖画还暖。萧楠看着她的笑，忽然觉得手里的兔子糖画不甜了——再甜，也甜不过师尊这一笑。
东街口的糖葫芦摊果然热闹。
王大爷的摊子前摆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有山楂的、山药的、甚至还有裹了芝麻的，红的红，白的白，看得人眼馋。
“要两串桂花味的！”萧楠挤到摊前，“多裹点糖霜！”
“好嘞！”王大爷拿起两串裹着桂花糖的糖葫芦，用纸托着递过来，“刚裹的糖，还脆着呢！”
萧楠接过糖葫芦，先递了串给子桑淮稚：“师尊你尝尝，这个是新做的，桂花味的。”
子桑淮稚接过糖葫芦，指尖碰在纸托上，指尖微微蜷了蜷——串糖葫芦的竹签被王大爷削得很光滑，上面还刻了圈小凹槽，防着手滑。她举着糖葫芦，没立刻吃，却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布庄——布庄门口挂着匹淡青色的布料，风一吹，布料上绣的暗纹桂花跟着晃，像活了似的。
“怎么了？”萧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喜欢那布？”
“不是。”子桑淮稚摇头，指了指布料上的桂花，“和你上次蒸的桂花糕花纹像。”
萧楠一愣，随即心头一热——她居然记得他做的桂花糕的花纹。他赶紧咬了口糖葫芦：“比桂花糕甜！师尊快尝尝！”
子桑淮稚低头，轻轻咬了口糖葫芦。桂花糖霜裹着山楂的酸，甜酸混在一起，比糖画多了层清冽的香。她没像刚才吃糖画那样犹豫，又咬了一小口，连带着几颗桂花都嚼了进去，脸颊微微泛了点粉。
“好吃吗？”萧楠凑过去问。
“尚可。”子桑淮稚点头，声音比刚才软了些，“比你上次做的灵犀粥……甜。”
萧楠的脸“腾”地红了——他上次做灵犀粥时，手滑多放了勺糖，被师尊吐槽“灵力转化率低了三成”，没想到她居然记着。他刚想解释，就见几个半大的孩子闹哄哄地从旁边跑过，差点撞翻糖葫芦摊的草靶。
“小心！”萧楠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子桑淮稚先一步按住了手。她指尖灵力微凝，看似轻轻一挡，那几个孩子就像撞在软云上似的，晃了晃没摔倒，还笑嘻嘻地跑远了。
“师尊？”萧楠看着她。
“人多。”子桑淮稚收回手，指尖还沾着点糖葫芦的糖霜，“别挤着。”
她没说“别受伤”，却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用肩膀替他挡开涌来的人潮。青布短打被风拂起，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一角，像雪落在青瓦上，清得扎眼，却也稳得让人安心。
云鹤蹲在子桑淮稚另一个肩头，叼着糖画往她耳边蹭了蹭，像是在夸她做得对。
萧楠看着师尊的侧脸，忽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他偷偷往她身边凑了凑，胳膊肘碰到她的胳膊肘，没躲——她的胳膊很凉，却比糖葫芦的糖衣还让人想靠。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主动护短”行为！情绪值+5！当前70.0！宿主！她真的把你当宝贝护着啦！】
萧楠在心里给系统比了个耶，嘴上却故意逗她：“师尊，你以前不是说‘凡尘喧嚣，不必在意’吗？怎么现在还护着我？”
子桑淮稚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糖葫芦转了转：“以前是以前。”
“以前怎么了？”
“以前……”她顿了顿，指尖捻着糖葫芦的竹签，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的糖霜，“以前还没吃过糖葫芦。”
萧楠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原来让师尊改变的，不是什么大道理，就是这串甜津津的糖葫芦，是这些烟火气里的小日子。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子桑淮稚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嘴角——刚才吃糖葫芦时，糖霜沾在了他的嘴角，被她用指尖蹭掉了。她的指尖带着点糖葫芦的甜香，蹭得他嘴角发麻。
“师尊……”萧楠的声音有点抖。
“脏了。”子桑淮稚收回手，指尖的糖霜被她捻得化了，她没在意，只是举着糖葫芦往镇外走，“回去吧，晚了灵粥该凉了。”
萧楠赶紧跟上，云鹤扑棱着翅膀飞在两人中间，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糖画，像个护驾的小侍卫。
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青衫的、灰布的、还有毛茸茸的，挨得紧紧的，像幅被糖霜粘在一起的画。
回忘尘峰时，云鹤先飞了回去——它要赶在两人前头，把偷藏的灵鱼干从灶膛里叼出来，省得被萧楠发现。
萧楠和子桑淮稚走在山路上，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是买的桂花糕和糖画。晚风拂过松枝，带着点山涧的凉，却吹不散两人身上的甜香。
“师尊，”萧楠忽然开口，“下次还下山吗？”
“若你想。”子桑淮稚点头，手里还捏着那颗从杂货摊买的石头，“可以。”
“那下次去看凡间的戏台吧？”萧楠眼睛一亮，“温长老说戏台上演才子佳人，比话本好看！”
子桑淮稚脚步顿了顿，没立刻应声。萧楠还以为她不乐意，正想改口，却听她低声道：“话本里的才子总爱说‘愿为伊消得人憔悴’，戏台也是这样？”
“差不多吧？”萧楠挠了挠头，“不过也有欢喜的，比如两人生死不离，最后在一块了。”
子桑淮稚低头看着手里的石头，指尖在红纹上轻轻划了划：“生死不离……不必。”
萧楠愣了愣。
“不必生死不离。”她抬头看向他，眼里映着晚霞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寻常日子就好。”
寻常日子。
不用惊天动地，不用生死相托，就像现在这样，走在山路上，手里捏着颗石头，兜里揣着没吃完的糖葫芦，晚风吹着头发，身边有你。
萧楠的心跳得快炸了，他赶紧别开脸，怕眼眶发红被师尊看见。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闷闷的：“嗯，寻常日子就好。”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慢慢往峰上走。晚霞把山路染成了金的，松针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
快到竹楼时，子桑淮稚忽然停下脚步，从袖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萧楠——是枚用红绳编的小玩意儿，红绳里混着凝神草的纤维，编的是个歪歪扭扭的“楠”字，字中间还嵌着颗小暖玉，是从她之前那块暖玉上切下来的碎料。
“给你的。”她声音很轻，“剑穗你帮我缠了，这个……你也戴着。”
萧楠接过红绳，指尖碰在暖玉上，烫得像揣了团火。他抬头看向子桑淮稚，她别开脸，耳根却泛着粉，比晚霞还红。
“师尊……”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会一首戴着”，却被她打断了。
“快进去吧。”她转身往竹楼走，“云鹤怕是又偷了灵鱼干。”
萧楠看着她的背影，紧紧攥着手里的红绳。红绳上的暖玉贴着掌心，暖得像师尊刚才的笑，像糖葫芦的糖衣，像所有他能想到的软东西。
他忽然想起系统刚才的提示，不是关于情绪值的，是句没头没尾的话：【宿主，有些糖不用裹衣，心知道甜就够啦。】
是啊，够了。
有这串糖葫芦，有这枚红绳，有这“寻常日子”西个字，就够了。
他跟着往竹楼走时，兜里的糖葫芦还剩两颗，他摸出来，塞了颗进嘴里。甜香漫开时，他好像听见竹楼里传来云鹤的惊叫声——大概是偷藏的灵鱼干被师尊找到了。
萧楠笑着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炊烟从竹楼的烟囱里冒出来，淡青的烟混着晚霞的金，像把整个忘尘峰都裹在了糖衣里，暖得化不开。
竹楼的灯亮时，萧楠正趴在案上，把师尊给的红绳系在手腕上。红绳绕了三圈，暖玉贴在腕骨上，刚好能被衣袖盖住，又能时时摸到。
子桑淮稚坐在窗边，手里翻着那本《情道杂记》，案上摆着他买的桂花糕。云鹤蹲在她脚边，委屈地啄着块没加糖的灵麦馒头——它的灵鱼干被没收了，只能吃这个。
“师尊，你不吃桂花糕吗？”萧楠抬头问。
“你吃吧。”子桑淮稚摇头，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了划，“我看这个就好。”
萧楠凑过去看——她正翻到“情者，暖也”那页，旁边用朱砂笔写了行小字，是她的笔迹：“不必刻意，随心即可。”
是写给自己的。
萧楠没说话，只是拿起块桂花糕，递到她嘴边：“尝尝嘛，甜的。”
子桑淮稚看着他手里的桂花糕，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红绳，轻轻咬了口。
甜香漫在舌尖时，她忽然想起山下集市上，萧楠看着她笑的样子，眼里亮得像落了糖霜的星子。道心裂痕处的暖又涌了上来，这次没疼，只有软，像被糖衣裹住了似的，温温的，稳稳的。
她低头翻书时，嘴角还带着点桂花糕的甜，像偷藏了糖的小孩。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案上的桂花糕上，落在萧楠的红绳上，落在云鹤的绒毛上。
寻常日子，大抵就是这样了。
没有心魔劫，没有道心裂，只有灯、书、桂花糕，和身边那个笑着递糕点的人。
至于那些还没走的路，那些没渡的劫，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毕竟，糖在手里，暖在心里，身边有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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