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那如同实质般的杀气，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顾海棠整个人都牢牢地笼罩。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变得稀薄而滚烫，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顾海棠知道，自己刚刚那个问题，触碰到了一个最深、最危险的禁忌。
她此刻的处境，比那晚在疯人营，面对萧定山的质问时，还要危险一百倍。
因为，萧定山的愤怒，是源于“背叛”。而“先生”此刻的震怒，则是源于……自己最核心、最不想为人知的秘密，被他最信任的“作品”，窥探到了。
一个知道了主人太多秘密的工具，往往，离被销毁，也就不远了。
然而，顾海棠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只是静静地，迎着“先生”那几乎要将她凌迟的、冰冷的目光，然后，缓缓地，从自己的衣领夹层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小小的、己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有些泛黄的、折叠起来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穿着同样款式锦袍的少年。
其中一个，眉眼英挺，气质卓然，虽然年少，却己经隐隐有了日后“先生”慕容渊的影子。
而另一个，站在他身旁的少年，则面容更加冷峻，眼神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倔强与孤傲。他的五官轮廓，赫然便是……年轻时的，萧定山！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遗物。”
顾海棠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波澜，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母亲，是当年负责照顾您和……他，起居的、慕容家的一名侍女。在那场政变中，她带着我，侥幸逃了出来，但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临死前，她将这张照片交给了我。她告诉我，照片上的这两个人，是她这辈子最敬重，也是最亏欠的人。她让我，如果有一天，能遇到他们，一定要……尽我所能，去报答他们。”
“后来，我进了孤儿院，再后来……便遇到了先生您。”
她的这番话，真假参半，却又在逻辑上，完美地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知道萧定山”这个核心问题。
她将自己，从一个“窥探者”，变成了一个……同样背负着家族宿命的“关联者”。
“先生”看着那张照片，他那张因为震怒而有些扭曲的脸，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怀念，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勾起了最不堪回首往事的、滔天的恨意！
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与他并肩而立的、冷峻的少年。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他，是慕容家的……罪人！」
「是那个，背叛了家族，背叛了所有人，亲手，将屠刀，递给了敌人的……叛徒！」
轰！
这个答案，再次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顾海棠的心头！
萧定山……是叛徒？
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将“家国信仰”刻在骨子里的男人，那个不败的战神……怎么可能会是叛徒？
“不可能！”顾海棠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本能地，开口反驳了。
“先生”听到她的反驳，脸上露出一抹更加残忍、也更加讥讽的冷笑。
「不可能？呵呵……」
“你以为，当年那场政变，为何会发生得如此突然？为何，我们慕容家所有的防御和退路，都会在同一时间，被敌人精准地洞悉？”
“因为，就是他！我那个，我最看重、最信任的、我同父异母的——好弟弟！”
“他为了一个可笑的、所谓的‘天下大义’，为了他那个出身寒门、满口仁义道德的‘恩师’，竟然，亲手，将家族最核心的兵力部署图，交了出去！”
“是他，引狼入室！是他，让我们慕容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先生”的声音，因为极致的仇恨，而变得嘶哑而扭曲。
「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才是我这辈子，最想亲手……碾成肉泥的……人！」
顾海棠彻底呆住了。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无法将眼前这个，因为仇恨而面目狰狞的“先生”，与那个，在她面前，痛苦地，懊悔地，因为“信仰崩塌”而吐血的萧定山，联系在一起。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又或者……
他们说的，都只是他们自己所认为的“真相”？
一个为了“家族”，一个为了“大义”。
究竟，谁对，谁错？
顾海棠第一次，对自己那坚固的世界观，产生了……一丝动摇。
而“先生”，在发泄完心中的积怨之后，也慢慢地，恢复了冷静。
他看着顾海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那恐怖的杀气，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作品”，己经与他的宿命，彻底地，捆绑在了一起。他，还需要她。
「海棠，」他重新换上了那副温和的语气，“看来，我们的命运，比我想象的，还要……紧密。”
“既然，你也是那场悲剧的幸存者，那么，你，就更有资格，来分享我这最终的‘复仇’盛宴了。”
他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地，将那张照片，从她手中拿了过来，然后，当着她的面，用那双修长的、艺术品般的手，缓缓地，将那张承载着所有过去的黑白照片，撕成了……粉碎。
“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智珠在握的光芒。
「重要的是，现在，那头受伤的、背叛了所有人的雄狮，己经从他那自以为是的‘神坛’上，被我们亲手拽了下来。」
“他现在，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而你，我最出色的作品……”
他看着顾海棠，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将不再是猎物。」
「从今天起，你，将成为……猎人。」
「我会将组织所有的情报力量，都交给你调动。你的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任务，就是——」
「……找到他。」
「然后，」
他顿了顿，用一种充满了蛊惑力的、魔鬼般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亲手，杀了他。」
「用这种方式，来祭奠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用这种方式，来向我证明，你，己经彻底斩断了所有不该有的‘感情’，成为了一个……最完美的，最终极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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