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秋雨总是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冷,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公寓的落地窗,将窗外的红砖墙洇成深沉的赭色。林妩宁坐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水晶杯壁,杯中的红酒晃出细碎的涟漪,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墙上古董钟摆的滴答声,规律得近乎残忍。韩仕廉己经三天没回来了。
准确地说,是从那天晚上他从S市狼狈归来后,就把自己锁进了书房,除了偶尔传出酒瓶碰撞的脆响和压抑的低喘,再无其他声息。
林妩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酒液的醇香在舌尖散开,却暖不了心底那片越来越大的寒意。
她和韩仕廉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舞台剧。她是万众瞩目的校花,他是家世显赫的天之骄子,旁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场戏演得有多累,多假。
最初,她是真心喜欢过韩仕廉的。喜欢他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喜欢他站在人群中永远耀眼的姿态,甚至喜欢他偶尔流露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才智,总有一天能真正走进他心里。
可现实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韩仕廉对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他会记得她的生日,送她昂贵的礼物,在社交场合给她足够的体面,甚至在她生病时,也会笨拙地守在床边。可他的眼神,永远是淡淡的,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也触不可及。
他从不吻她的眼睛,从不在情动时叫她的名字,甚至连拥抱,都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礼貌。
林妩宁不是傻子。女人的首觉远比理性更敏锐。她能感觉到,韩仕廉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一个他从未提及,却无处不在的人。
那个人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们之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不过是个替代品,一个用来装点门面的工具。
尤其是这半年来,韩仕廉变得越来越奇怪。他常常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最终却什么也没发出去。他开始频繁地喝酒,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前一秒还温和地对她笑,下一秒就可能因为一点小事摔碎手边的东西。
而这一切变化的节点,似乎都指向一个名字——仇斯谅。
这个名字,她只在高中时听人提起过。说是韩仕廉最好的兄弟,一个安静寡言、成绩很好的男生。后来高考结束,就再也没了音讯,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样。
林妩宁起初并没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再好的兄弟,也总有各自的人生轨迹。可韩仕廉越来越频繁的失神,越来越压抑的情绪,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早己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名字。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韩仕廉。她发现,他书房里那个上了锁的旧木箱,总是在他情绪低落时被反复;她发现,他钱包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的照片,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少年的衣角;她甚至发现,他醉酒后无意识呢喃的那个模糊音节,拼凑起来,像极了“斯谅”。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今天下午,她趁着韩仕廉在书房醉酒沉睡,终于忍不住,用一根发夹撬开了那个旧木箱的锁。她告诉自己,只是好奇,只是想知道那个让韩仕廉魂牵梦绕的人,到底是谁。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字迹清隽,记录的全是关于韩仕廉的琐事——他喜欢的篮球明星,他讨厌的蔬菜,他生理期一样的情绪低落期,甚至还有他每次打完球后,要喝多少度的水才最舒服。每一页,每一行,都浸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扉页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谅”字。
一支用得快没水的黑色水笔,笔杆上刻着模糊的划痕,像是被人反复过。林妩宁认得这支笔,那是高中时最普通的牌子,她曾经看到仇斯谅用过无数次。
还有一张被精心塑封起来的纸条,上面是韩仕廉张扬的字迹:“阿谅,明天篮球赛,记得给我带水。”
林妩宁的手指抚过那张泛黄的纸条,指尖冰凉。原来,那些她求而不得的温柔和在意,韩仕廉早己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人。原来,她引以为傲的“金童玉女”,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她像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海水。
“呵……”林妩宁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悲凉。她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别人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韩仕廉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三天前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妩宁,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她只是一件家具。
“有水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林妩宁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韩仕廉从未见过的冰冷和锐利。“韩仕廉,”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爱过我吗?”
韩仕廉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在问你,”林妩宁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重复,“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秒钟?”
韩仕廉避开她的目光,走到吧台前,拿起一瓶威士忌,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烦躁和痛苦。“妩宁,我们能不能别闹了?”
“别闹了?”林妩宁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那个旧木箱推到他面前,“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这个叫仇斯谅的人,到底是谁?”
韩仕廉的目光落在那个木箱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妩宁,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你动了我的东西?”
“我不动,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林妩宁的声音开始发颤,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韩仕廉,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几年,你对我所有的好,是不是都在透过我看别人?是不是因为我和他有几分相似,你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在胡说。她和仇斯谅,除了都曾在韩仕廉的生命里出现过,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那些尖锐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不仅想刺向韩仕廉,也想刺向那个从未谋面,却毁了她一切的仇斯谅。
韩仕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吧台上,才勉强站稳。他看着林妩宁,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是谁?”林妩宁步步紧逼,像一个执着的猎人,非要揭开猎物最后的伪装,“他就是你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人,对不对?就是你这半年来魂不守舍,发疯一样寻找的人,对不对?”
韩仕廉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住吧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是……”
一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妩宁的耳边炸响。她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沙发扶手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己经疼得麻木了。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韩仕廉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痛苦和绝望,“不是兄弟……是比兄弟重要得多的人。”
比兄弟重要得多的人……
林妩宁惨然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她不仅是个工具,还是个用来掩盖真相的幌子。她的爱情,她的骄傲,她这几年的青春,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林妩宁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你接近我,和我在一起,都是为了他?为了逃避你对他的感情?”
韩仕廉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威士忌,又灌了一大口。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妩宁看着他颓废痛苦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不是对韩仕廉,而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仇斯谅。
她恨他,恨他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韩仕廉全部的爱和在意;恨他凭什么一句不告而别,就能让韩仕廉像个疯子一样失魂落魄;恨他凭什么即使消失了这么多年,依然能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和韩仕廉之间,让她永无宁日。
当然,她更恨韩仕廉。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懦弱,恨他把她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践踏她的感情和尊严。
“韩仕廉,”林妩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努力挤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为这场荒唐的感情,敲下最后的休止符。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韩仕廉颓然地滑坐在地上,手里的威士忌酒瓶摔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流淌出来,在地板上晕开一大片污渍,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多年的痛苦和悔恨,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防线,化作低沉的呜咽。
“斯谅……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呢喃着那个名字,声音破碎而绝望。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林妩宁,可他更对不起仇斯谅。他亲手推开了那个把他当成全世界的人,亲手毁掉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如今,他众叛亲离,孑然一身,都是他咎由自取。
秋雨还在下,缠绵而湿冷。就像他和仇斯谅之间那段被辜负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林妩宁走出公寓大楼,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没有打伞,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站在街头,看着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无比茫然。她的骄傲,她的野心,她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在刚才那个瞬间,土崩瓦解。
她不甘心。
凭什么韩仕廉可以为了一个仇斯谅痛不欲生,而她却要像个笑话一样被丢弃?凭什么仇斯谅可以占据韩仕廉的心这么多年,而她却连一个角落都挤不进去?
一股疯狂的念头,在林妩宁的心底悄然滋生。
如果她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
仇斯谅,韩仕廉,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林妩宁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脸,眼底却燃起了一簇幽冷的火焰。她转身,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而孤勇,像一朵在雨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花。
波士顿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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