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续下了三天，像是要把整个波士顿都泡在水里。林妩宁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街景，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刚刚收到的文件——关于仇斯谅的全部资料。
资料很详细，像一部流水账，记录着仇斯谅从高考结束到现在的所有轨迹。
他没有去任何一所名牌大学，而是选择了S市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二本院校，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大学西年，他几乎没参加过任何社交活动，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打工上。他做过餐厅服务员，发过传单，送过外卖，甚至在建筑工地上搬过砖。
毕业后，他进了一家小型软件公司，从最底层的程序员做起。因为技术过硬，又能吃苦，很快就升了职，成了公司的技术骨干。半年前，他和几个同事一起离职，创办了现在的“启星科技”，推出的那款绘图软件，在业内小有名气。
资料里还附了几张照片，都是从不同角度偷拍的。有他在公司加班的样子，有他在路边吃盒饭的样子，还有他独自一人走在深夜街头的样子。
照片上的仇斯谅，瘦了很多，眉宇间多了几分疏离和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林妩宁看着那些照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她原本以为，仇斯谅离开韩仕廉后，会过得很惨，会一蹶不振。可事实却是，他虽然过得很辛苦，却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而她呢？
她从小衣食无忧，名牌大学毕业，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追求者。可她却像个傻瓜一样，守着一段名存实亡的感情，做着一个自欺欺人的梦。
“真是可笑。”林妩宁低声骂了一句，把平板电脑扔在沙发上，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恨意。她恨仇斯谅，恨他即使被韩仕廉那样伤害，也能活得如此坚韧；恨他即使消失了这么多年，也能轻易地牵动韩仕廉的所有情绪。
她更恨韩仕廉，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懦弱，恨他毁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既然我不好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林妩宁看着酒杯里自己扭曲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帮我订一张去S市的机票，最早的一班。”
挂掉电话，林妩宁走到衣帽间，开始收拾行李。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旅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一去，是要掀起一场怎样的风暴。
***韩仕廉最终还是买了去S市的机票。
做出这个决定，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但这十分钟里，他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挣扎。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遍遍地看着那张模糊的侧脸照片，手指抚过照片上仇斯谅清瘦的轮廓。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去见他，去找到他，去告诉她你有多后悔，有多爱他。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地提醒他：别去了，他不会想见你的，他只会更讨厌你，更恨你。
两种声音在他脑海里激烈地交战，让他头痛欲裂。
最后，他拿起桌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他和仇斯谅高中毕业时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个少年，笑得没心没肺，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韩仕廉的手指抚过照片上仇斯谅的笑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斯谅，等我。”
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照片上的人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打气。
他迅速收拾好行李，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秦默。他怕秦默会阻止他，更怕自己会临阵退缩。
去机场的路上，天空阴沉得可怕，像是随时都会下雨。韩仕廉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到了S市之后，该去哪里找仇斯谅，也不知道找到了之后，该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必须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再看看仇斯谅，再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飞机起飞时，韩仕廉闭上了眼睛。机身穿过厚厚的云层，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和仇斯谅一起去郊外露营。晚上，他们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仇斯谅指着一颗最亮的星星说：“那是北极星，不管走多远，只要看到它，就不会迷路。”
那时候的仇斯谅，眼睛亮得像星星，说话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韩仕廉的心脏猛地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他迷路了，迷了好多年。
希望这一次，他能找到那颗属于他的北极星。
***S市的雨终于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仇斯谅站在国际会展中心的门口，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景象，有些无措。
他最终还是听了王老师的话，来参加这场行业交流会。可他天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一看到这么多人，就有些头晕。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会展中心里很热闹，到处都是穿着西装革履的人，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仇斯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站着，手里端着一杯果汁，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像一个误入繁华世界的孤岛，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仇斯谅？”
一个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仇斯谅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你是……苏蔓？”仇斯谅也有些惊讶。
苏蔓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毕业后，两人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真的是你！”苏蔓笑着走上前，“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呢。你也来参加这个交流会？”
“嗯，”仇斯谅点了点头，“王老师让我来的。”
“王老师？是我们大学的那个王教授吗？”苏蔓问。
“嗯。”
“那真是太巧了，”苏蔓笑着说，“我现在就在王教授介绍的公司工作。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都成了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了。”
仇斯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谈不上什么企业家，就是和朋友一起创业，做点小生意。”
“你就别谦虚了，”苏蔓说，“你们公司推出的那款绘图软件，我们公司都在用呢，特别好用。”
两人聊了几句，气氛还算融洽。苏蔓热情地给仇斯谅介绍了几个业内的前辈，仇斯谅虽然不太习惯，但还是礼貌地和他们打了招呼，交换了名片。
就在这时，仇斯谅的手机响了。是公司的同事打来的，说有一个紧急的技术问题需要他回去处理。
“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急事，得先回去了。”仇斯谅对苏蔓说。
“这么快就走？”苏蔓有些惊讶，“不再多待一会儿吗？”
“不了，公司那边确实挺急的。”仇斯谅说。
“那好吧，”苏蔓说，“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有空聚聚。”
仇斯谅点了点头，和苏蔓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匆匆离开了会展中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会展中心的门口。
韩仕廉站在门口，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他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因为他从秦默那里打听到，仇斯谅今天可能会来参加这个交流会。
可他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仇斯谅的身影。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苏蔓。
韩仕廉愣了一下，随即认了出来，苏蔓是仇斯谅的大学同学。他记得以前去学校找仇斯谅的时候，见过她几次。
韩仕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拦住了苏蔓。
“请问，你认识仇斯谅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蔓看到韩仕廉，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虽然多年不见，韩仕廉变了很多，但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疏离，还是让她印象深刻。
“认识，”苏蔓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韩仕廉，“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韩仕廉。”韩仕廉说。
“韩仕廉？”苏蔓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大学的时候，仇斯谅很少提起他，但偶尔提到时，眼神里的复杂情绪，让她印象深刻。
“你找他有事吗？”苏蔓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和仇斯谅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故事。
“我……我想找他，”韩仕廉的声音有些艰涩，“他是不是来过这里？”
“嗯，他刚走没多久，”苏蔓说，“公司有急事，回去了。”
韩仕廉的心猛地一沉，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那你知道他公司在哪里吗？”韩仕廉追问。
苏蔓看着韩仕廉眼中的急切和痛苦，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韩仕廉。仇斯谅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想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再让仇斯谅受到伤害。
“抱歉，我不太清楚。”苏蔓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韩仕廉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蔓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硬起心肠，转身离开了。
韩仕廉站在原地，看着苏蔓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仇斯廉回到公司，立刻投入到工作中。那个紧急的技术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和同事们一起，忙得焦头烂额。
等问题终于解决时，己经是深夜了。
仇斯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S市的夜景，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他拿出手机，想给王老师发个信息，告诉她自己己经回公司了，却意外地看到了苏蔓发来的微信：“斯谅，刚才在会展中心遇到韩仕廉了，他好像在找你。”
看到“韩仕廉”三个字，仇斯谅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怎么会来S市？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盯着那条微信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关掉了微信，把手机扔回桌上。
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他内心的躁动。
他告诉自己，别想了，不关你的事。
可心里那股莫名的恐慌，却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涌来，让他无法呼吸。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韩仕廉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仇斯谅的公司地址。
他在会展中心门口站了很久，首到周围的人渐渐散去，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S市的夜晚很热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可这些热闹，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他无关。
他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游荡着，寻找着一个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的人。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韩仕廉停下脚步，看着对面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一片茫然。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清瘦而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正低着头，快步地往前走。
是仇斯谅。
韩仕廉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远远地看着仇斯谅的背影。
仇斯谅走得很快，似乎有什么急事。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肩膀微微耸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绿灯亮了。
仇斯谅随着人流，穿过马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韩仕廉这才如梦初醒，疯了一样地冲过马路，跑进那条小巷。
可小巷里空荡荡的，除了一盏昏黄的路灯，什么也没有。
“斯谅！”韩仕廉大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小巷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沿着小巷，一遍遍地喊着仇斯谅的名字，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绝望。
可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呼啸的风声。
韩仕廉无力地靠在墙上，滑坐在地上。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多年的痛苦和悔恨，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他离他那么近，近到只要再快一步，就能抓住他。
可他还是错过了。
就像多年前，他亲手推开他一样。
小巷里的路灯忽明忽暗，将韩仕廉孤独而绝望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而在小巷的另一端，仇斯谅靠在自家公寓的门后，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刚才在过马路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韩仕廉的声音。
那个熟悉到刻进骨髓里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在夜空中回荡。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往前跑，像是在逃离一个可怕的梦魇。
首到关上房门，他才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靠在门后，滑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知道，韩仕廉来了。
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躲了这么多年，逃了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夜，越来越深了。
而属于他们的这场漫长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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