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裴砚那两个字，如同裹着冰碴的重锤，狠狠砸在曹莽和所有漕帮众的心上。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半空中那幅由毒墨绘成的、少女沉江的恐怖画卷无声翻腾，散发着阴森绝望的气息，以及曹莽手臂上毒墨侵蚀带来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轻响。
曹莽的脸由青紫转为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纵横汴河十几年，杀人如麻，凶名赫赫，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跪？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和一个病秧子小白脸下跪？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姓裴的！你找死！”曹莽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低吼，仅剩的一条还能活动的手臂猛地探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困兽犹斗，凶性彻底被激发！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匕首的刹那——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猛地从曹莽口中爆发！他那只被毒墨缠绕的右臂，如同被投入了强酸之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解”！暗红幽绿的毒墨如同活物，疯狂地吞噬着他的血肉！皮肤、肌肉如同蜡油般消融、剥落，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那骨头也在毒墨的侵蚀下迅速变黑、碎裂！钻心蚀骨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曹莽所有的凶性和理智！
这可怕的景象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有力量！
“帮主！” 疤哥目眦欲裂，想要上前。
“跪下！都他妈给老子跪下！” 曹莽的嘶吼声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脸面，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着，仅存的左臂疯狂地拍打着地面，“求…求沈大架！裴公子！饶命！饶命啊！！！”
噗通！噗通！噗通！
有了帮主带头，大厅内残余的漕帮众再无半分犹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哭喊求饶声此起彼伏：
“沈大家饶命！裴公子饶命啊！”
“都是帮主…不！是曹莽逼我们的！”
“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求沈大家收了神通吧！”
疤哥看着曹莽那正在飞速溶解的手臂，又看看半空中那幅如同索命符般的沉江画卷，最后目光落在沈灼那双依旧赤红、如同魔神般冰冷的眼眸上，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了他。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求…求沈大家高抬贵手！饶帮主一命！饶我等狗命！漕帮…漕帮上下，愿倾尽所有，报答沈大家不杀之恩！”
沈灼站在翻滚的毒墨边缘，赤红的左眼缓缓扫过跪伏一地的漕帮众，最后落在痛苦哀嚎、手臂己溶解掉大半、露出森森黑骨的曹莽身上。体内那股狂暴的血墨力量依旧在奔腾咆哮，左眼的灼痛和血脉贲张的感觉并未完全消退。她强行压下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右手五指缓缓收拢。
随着她的动作，空中那幅恐怖的沉江画卷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瞬间溃散消失。缠绕在曹莽手臂上的毒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汇入她脚下的墨池，最终凝聚成一颗核桃大小、闪烁着危险暗绿光泽的毒墨珠，悬浮在她掌心之上。
毒墨退去，曹莽那条手臂己是惨不忍睹，从肘部以下彻底消失，断口处血肉模糊，骨头焦黑碎裂，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只能瘫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呻吟。
“倾尽所有？”沈灼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力量过度使用后的沙哑，却冰冷依旧，“曹帮主方才的‘见面礼’，沈灼可是印象深刻。这‘谢礼’，若是不够分量，我怕这‘毒墨’，会忍不住再找曹帮主叙叙旧。” 她掌心的毒墨珠微微跳动了一下，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所有跪着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够！一定够！” 疤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抢着回答，声音都在发抖，“沈大家！裴公子！请稍候！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开库房！这就去！”
疤哥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大厅内只剩下漕帮众压抑的啜泣声和曹莽痛苦的呻吟。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疤哥带着一群人，抬着、扛着、抱着各种大小箱子、包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箱子打开，包裹摊开，珠光宝气瞬间晃花了人眼！
成箱的金锭银锭堆叠如山，光芒刺目；大捧大捧的珍珠、玛瑙、翡翠、猫眼石，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还有整匹整匹的云锦、蜀锦、缭绫等价值千金的贡品级丝绸，华美异常；更有不少造型古朴、包浆厚重的古玩玉器，一看便知来历不凡。
“沈…沈大家！裴公子！”疤哥抹着额头的冷汗，指着堆成小山的珍宝，声音发颤，“这是…这是帮中库房现银和轻便珍宝的一半！还有…还有刚从北边回来的一条货船，船上所有值钱的货，也…也孝敬给二位！只求二位高抬贵手！饶我等狗命！” 他特意强调了“一半”和“一条船”，生怕对方嫌少。
裴砚踱步上前，苍白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箱中一颗龙眼大小的东珠，又拿起一尊巴掌大小、通体剔透的羊脂玉观音像看了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漕帮果然富可敌国。这一半家当，怕是够买下小半个汴京城了吧？”
疤哥和一众漕帮头目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连声称“不敢”。
沈灼的目光却并未在那些耀眼的金银珠宝上过多停留。她的左眼虽然赤红渐退，但源自刻刀碎片的敏锐感知并未消失。在那堆珠光宝气的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锐利的波动，如同细小的冰针，刺入了她的感知！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混杂着几件不起眼的“杂物”：一个蒙尘的青铜小鼎，一截黑黝黝的雷击木，还有一只…通体由某种奇异寒玉雕琢而成的玉枕。那股阴冷的波动，正是从这只玉枕内部散发出来的！
沈灼走上前，在疤哥等人疑惑又恐惧的目光中，拿起了那只触手冰凉、寒气逼人的玉枕。玉枕入手沉重，雕工古朴，枕面光滑。她指尖灌注一丝内力，轻轻拂过玉枕表面，感受着内里那丝微弱的能量共鸣。
喀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在沈灼指尖拂过玉枕某处不起眼的凹痕时，玉枕侧面竟弹开一个薄如蝉翼的暗格！暗格内，赫然躺着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信函！信函的纸张并非中原常见的宣纸或桑皮纸，而是一种质地坚韧、泛着淡淡青灰色的特殊纸张。火漆的印记，是一个狰狞的狼头！
那股阴冷锐利的波动，正是从这封信函上散发出来的！
沈灼瞳孔微缩。北狄密函！这纸张，这狼头火漆…她在沈家秘藏的、关于北狄风物情报的卷宗里见过描述！
裴砚也看到了那封信，他脸上的讥诮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一步跨到沈灼身边，目光死死锁住那狰狞的狼头印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杀意：“北狄金狼卫的密函？怎么会混在漕帮的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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