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千秋阁顶层的画室静得能听见墨汁渗入宣纸的微响。
沈灼伏在案上，脊背猝然绷紧，像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痛从脊椎深处炸开，沿着骨骼一路烧灼，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她闷哼一声，笔尖浓墨滴落，污了即将完成的工笔牡丹图。冷汗浸透单薄的中衣，黏腻地贴在背上——那里，深埋着她无法摆脱的诅咒，一块来自《血舆图》的残片，正贪婪啃噬着她的骨血。
“又来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裴砚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带着夜露的微凉。他刚从外面回来，玄色劲装上还沾着未散的寒气。没等沈灼回应，他己半跪下来，带着薄茧的指腹精准地按在她痉挛的背脊中央。
一股微弱的暖流透过衣料传来，奇异地缓解了那份蚀骨灼烧。沈灼急促的呼吸稍平，刚要开口，裴砚的脸色却猛地一变。他一把撕开自己前襟，露出线条精悍的胸膛——心口处，那片盘踞的、宛如活物的诡异蛊纹，正疯狂扭动、鼓胀！幽暗的赤红光芒从皮下透出，与沈灼背上残片的灼热遥相呼应，仿佛两头被惊醒的凶兽隔着皮肉在彼此嘶吼！
“呃！”裴砚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蛊纹与他性命相连，从未如此躁动！
沈灼强忍剧痛抬头，只见自己方才滴落的墨汁竟在宣纸上诡异地自行流淌、聚拢，完全无视了纸张的纹理。墨迹如活物般蜿蜒伸展，勾勒出繁复的线条与光点，不过几个呼吸，一幅深邃、神秘、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生灭流转的星图赫然呈现于纸上——《璇玑星宿图》！
图成刹那，沈灼背上残片的灼热骤然提升至顶点，她痛得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而裴砚心口的蛊纹亦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他冷峻的面容映得如同修罗。他死死盯着那幅星图，目光锐利如刀。
“这图…活了？”沈灼声音发颤。
裴砚没有回答。他猛地伸手，蘸取案上未干的墨汁，竟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心口那片躁动的蛊纹上飞快勾勒起来！动作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墨迹与蛊纹的红光甫一接触，竟如水融，瞬间点亮！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星图之上，那些代表星辰的光点仿佛受到了召唤，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投射出细如牛毛的幽蓝光束，不偏不倚，全部精准地落在了裴砚的心口！每一束光都对应着他蛊纹上被墨汁描摹过的节点。幽蓝的光束与蛊纹赤红的血光相互纠缠、碰撞，在昏暗的画室里激荡出妖异的光晕。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穿透皮肉骨骼，在两人灵魂深处震荡开来。星图的光芒暴涨，将整个画室映照得如同白昼，又瞬间收敛。当光芒散尽，案上那张《璇玑星宿图》己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两人粗重的喘息。
裴砚缓缓放下手，低头看着自己心口。那片赤红的蛊纹边缘，竟被幽蓝的星芒勾勒出了一圈玄奥的轮廓，仿佛烙印上了一层新的封印，又像是某种指引。他眼中翻涌着震惊与冰冷的杀意。
“它在指路。”裴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蛊毒发作后的虚弱，却无比笃定。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棂，投向北方浓墨般化不开的沉沉夜色，“在荒山。我的‘根’，和你的‘祸’，都在那里。”
沈灼抚摸着依旧滚烫的背脊，指尖冰凉。星图所指，究竟是解脱的曙光，还是通往更深渊的陷阱？她看向裴砚心口那圈尚未完全消散的幽蓝星芒，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荒山深处，到底埋藏着什么，竟能与他们体内这非人的痛苦产生如此恐怖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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