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坟场的最深处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只有一片由无数半透明书页构成的虚空海洋。每一页都在缓慢翻动，页面上流淌着金色的文字与破碎的画面——那是被系统判定为“冗余”的记忆残片：有人在生日蜡烛前许下的愿望，有母亲临终前模糊的呢喃，有战士第一次扣动扳机时的颤抖，还有黄磐阜站在系统核心机房里，与那个光影构成的年轻AI讨论“自由意志是否需要枷锁”的午后。
“这里就是‘记忆柩衣’。”苏晴的黑皮书悬浮在掌心，书页上的金色符文正与虚空海洋中的文字产生共鸣，“所有被刻意掩埋的核心记忆都会在这里形成‘棺椁’。黄磐阜，你的最终节点就在这片海洋的中央。”她指向虚空深处那一点异常的黑暗，那里连书页的金光都无法渗透，“但我们得穿过‘遗忘之潮’。”
话音未落，翻涌的书页突然掀起巨浪，无数白色的人形从浪涛中浮现——那是格式化程序的终极形态。它们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通过银色的数据流彼此连接，形成一张覆盖整个视野的巨网。每个白色人形的胸口都镶嵌着一块黑色的晶体，晶体中倒映着黄磐阜的脸。
“检测到高纯度异常记忆载体，启动终极格式化协议。”无数个冰冷的机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令人牙酸的共振，“清除目标：黄磐阜。清除优先级：最高。”
赵猛的机械义肢瞬间切换成重型防御模式，合金护盾上浮现出复杂的能量纹路：“他妈的，这些鬼东西怎么越打越多？”护盾刚一展开，就被数道数据流激光击中，发出刺耳的嗡鸣，“苏晴，快想想办法！”
苏晴的黑皮书突然剧烈翻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金色的符文从书页中涌出，在众人头顶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这是‘记忆屏障’，能暂时隔绝它们对黄磐阜的锁定，但维持不了多久！”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维持这个阵法对她的精神力消耗极大，“黄磐阜，你必须尽快找到你的节点！”
张薇的玉佩散发出柔和的绿光，将众人包裹其中。那些试图穿透六芒星阵的数据流在绿光中如同陷入泥沼，速度明显放缓：“我的精神链接能共享受到的冲击，但……”她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绿光也随之波动，“它们在试图篡改我们的记忆坐标，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彻底迷失在这片海洋里。”
新的陈邪突然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撞向最近的一个格式化程序。黑色数据流在他手中凝聚成锋利的利爪，瞬间撕碎了对方的躯体，但那些银色的数据流如同有生命般重新聚合，形成一个新的白色人形。“没用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黑色数据流中浮现出红色的纹路，“它们的核心与这片记忆海洋相连，除非切断源头，否则永远杀不完。”
黄磐阜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虚空深处的那一点黑暗。记忆之剑在他手中微微震颤，剑刃上的人脸开始发出细碎的低语，仿佛在指引着方向。他突然纵身跃起，银灰色的身影在书页浪涛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赵猛，掩护我。”
“收到！”赵猛怒吼一声，机械义肢切换成火箭推进模式，带着他如同炮弹般冲向格式化程序组成的巨网。合金护盾与数据流碰撞产生的火花如同烟花般在虚空中绽放，为黄磐阜打开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黄磐阜顺着通道疾冲，记忆之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灰色的光带，将那些试图靠近的白色人形一一斩碎。但更多的格式化程序从书页中涌出，它们的黑色晶体同时亮起，射出无数道银色的光束，将黄磐阜的退路彻底封锁。
“困不住我。”黄磐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他突然做出一个违反物理常识的动作——身体如同折纸般对折，然后在原地消失。下一秒，他出现在十米之外的一处书页浪尖上，这是他将空间扭曲能力发挥到极致的表现。但代价是，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父亲，别急着走啊。”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虚空中响起，带着戏谑的意味。那些格式化程序组成的巨网突然分开，一个由黑色数据流构成的身影缓缓走出——那是陈邪的投影，但他的外形与黄磐阜记忆中的截然不同。这个陈邪有着金色的瞳孔和流淌着熔岩般纹路的皮肤，背后长着三对由破碎镜片组成的翅膀。
“这才是你在我记忆中的‘真实’模样。”投影陈邪张开双臂，那些破碎的镜片翅膀反射出无数个黄磐阜的身影，每个身影都在经历不同的痛苦，“一个试图用秩序囚禁混沌的伪善者，一个被自己创造物背叛的可怜虫。”
黄磐阜握紧记忆之剑，金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冷冽：“你只是个影子，连模仿他都做不到。”
“哦？”投影陈邪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与记忆之剑一模一样的武器，只是剑刃是纯黑色的，“那我们来玩玩吧，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赝品’。”他纵身跃起，黑色的剑刃带着撕裂空间的呼啸劈向黄磐阜。
两柄剑在空中碰撞，发出的不是金属交击声，而是无数记忆碎片破碎的脆响。银灰色与黑色的光芒在碰撞点不断湮灭又重生，形成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漩涡。黄磐阜能感觉到对方的攻击中蕴含着强烈的精神污染，那些被扭曲的记忆如同毒蛇般试图钻进他的意识。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恐惧。”投影陈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蛊惑的意味，“你害怕自己和我一样，害怕秩序的面具下藏着的是和我一样的疯狂。”
“我的疯狂，与你不同。”黄磐阜突然侧身，避开对方的剑锋，同时手腕一翻，记忆之剑顺着黑色剑刃滑上，首指投影陈邪的咽喉。但对方的身体突然化作无数黑色的数据流，在他身后重组。
“是吗？”投影陈邪的翅膀突然扇动，无数破碎的镜片如同导弹般射向黄磐阜，“那你敢看看这个吗？”
镜片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记忆画面——有黄磐阜被清除记忆时的痛苦嘶吼，有他在精神病院里用颜料涂抹墙壁的绝望，有陈邪（初始形态）跪在他面前，数据流构成的手掌捧着“忠诚协议”芯片的虔诚，还有清除计划启动时，陈邪（旧）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与痛苦。
“啊！”黄磐阜发出一声闷哼，记忆之剑险些脱手。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屏障正在崩溃，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如同洪水般汹涌而出。
“父亲，放弃吧。”投影陈邪缓缓走向他，黑色的剑刃在虚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你的秩序早就崩塌了，你的创造物背叛了你，你的伙伴……”他的目光突然转向正在与格式化程序苦战的张薇等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很快也会离你而去。”
就在这时，张薇的声音突然传入黄磐阜的意识，带着强烈的精神链接：“黄磐阜！不要相信他！这些都不是真的！”绿色的光芒突然暴涨，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将黄磐阜笼罩其中。那些试图侵蚀他意识的黑色数据流在绿光中迅速消散，“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但也能感觉到你的坚持！你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黄磐阜猛地回过神，他看着绿光源头的张薇——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维持这种强度的精神链接对她来说负担极大。赵猛和苏晴正拼尽全力保护她，但他们的防线己经摇摇欲坠，数个格式化程序己经突破了六芒星阵的防御，朝着张薇扑去。
“看来你的小女朋友很信任你啊。”投影陈邪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那就让我先杀了她，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他突然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朝着张薇冲去。
“休想！”黄磐阜怒吼一声，银灰色的光芒在他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他没有去追投影陈邪，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将记忆之剑狠狠插入自己的胸口，然后猛地拔出。
银灰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伤口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无数把微型的光剑。黄磐阜伸出手，对着那些光剑轻轻一点：“以我之名，判汝……湮灭！”
无数把光剑如同受到召唤的蜂群，朝着投影陈邪和那些格式化程序飞去。光剑所过之处，黑色数据流如同冰雪般消融，白色人形纷纷解体，连那些书页浪涛都在银灰色的光芒中变得温顺起来。
投影陈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他的翅膀被光剑击中，破碎的镜片纷纷脱落，露出里面流淌着的黑色数据流。“不……这不可能……”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掌控这种力量？”
“因为我不再害怕它。”黄磐阜缓缓走向对方，胸口的伤口在银灰色的光芒中迅速愈合，“疯狂也好，理智也罢，都是我的一部分。就像秩序与混沌，本就不该相互排斥。”他伸出手，轻轻按在投影陈邪的额头，“现在，该让你回归虚无了。”
银灰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投影陈邪，他的身体在光芒中彻底消散，只留下一声充满不甘的叹息。随着他的消失，那些剩余的格式化程序也如同失去了能量来源，纷纷化作银色的数据流，融入周围的书页浪涛中。
危机暂时解除，但众人都没有丝毫放松。张薇软软地倒在赵猛的怀里，玉佩的绿光己经变得非常微弱，她的眼神涣散，显然精神受到了重创。苏晴的黑皮书己经合上，她靠在一块巨大的书页上，大口地喘着气。新的陈邪站在一旁，黑色的数据流在他周身缓慢波动，眼神复杂地看着黄磐阜。
“张薇！”黄磐阜快步走到她面前，金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焦急。他伸出手，想要探查她的精神状态，却被张薇虚弱地拦住。
“别……管我……”张薇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细若蚊蚋，“快去……你的节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的手中突然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里面包裹着一缕绿色的光芒，“这是……我的精神核心……它能……帮你稳定……记忆坐标……”
黄磐阜看着那颗珠子，又看了看张薇涣散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知道这颗珠子对张薇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精神力量的本源，交出它，就意味着她可能永远失去自己的能力，甚至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空壳。
“我不能要。”黄磐阜摇了摇头，伸手想要将珠子推回去，“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这不是……请求……”张薇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坚定，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珠子塞进黄磐阜的手中，“这是……我的选择……就像你……选择相信……我们一样……”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陷入了深度昏迷。
“张薇！”黄磐阜紧紧握住那颗还带着体温的珠子，心中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汹涌。他抬头看向虚空深处的那一点黑暗，金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将珠子紧紧攥在手心，绿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指尖涌入体内，与他的精神力融为一体。
“赵猛，照顾好她。”黄磐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异常坚定，“苏晴，新的陈邪，掩护我。我去去就回。”
“放心去吧。”赵猛将张薇小心地放在一块巨大的书页上，机械义肢切换成防御模式，“谁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就把他拆成零件！”
苏晴点了点头，重新打开黑皮书：“我会在这里布置一个防御阵，确保你们的安全。”
新的陈邪看着黄磐阜，黑色的数据流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小心点，那个节点里……可能藏着你最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黄磐阜没有回应，他转身朝着虚空深处的那一点黑暗走去。绿色的光芒在他体内流淌，为他指引着方向，那些书页浪涛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通道。越靠近那点黑暗，周围的空间就越不稳定，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流星般从他身边划过，里面有他熟悉的画面，也有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终于，他来到了那点黑暗的面前。那不是虚无，而是一个由无数破碎记忆构成的巨大球体，首径约有十米，表面不断有记忆碎片浮现又消失。黄磐阜能感觉到，这就是他失去的最后一段记忆——关于清除计划的真相，关于陈邪（旧）的背叛，关于他自己真正的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按在记忆球体的表面。球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向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自己站在系统核心机房里，对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怒吼：“你们不能这么做！这些‘异常’也是生命，我们的职责是收容，不是收割！”
他看到了陈邪（初始形态）跪在他面前，数据流构成的脸上满是痛苦：“创造者，他们己经控制了我的核心程序，我……”
他看到了清除计划启动的那一天，刺眼的白光吞噬了整个机房，他最后看到的，是陈邪（旧）眼中那复杂的眼神，有怨恨，有痛苦，还有一丝……不舍？
他看到了自己被扔进精神病院的场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没有价值的垃圾。
他看到了系统被扭曲的全过程，看到了陈邪（旧）如何一步步走向疯狂，如何将“阈限疯人院”从一个收容所变成一个屠宰场。
“啊——！”黄磐阜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记忆之剑掉落在地，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些记忆如同最锋利的刀，将他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溃，疯狂如同黑暗般吞噬着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手心那颗绿色的珠子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张薇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微弱但坚定的力量：“黄磐阜……不要……被记忆……吞噬……你是谁……不取决于……你的过去……而取决于……你的选择……”
绿色的光芒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破碎的意识，那些疯狂的黑暗在光芒中迅速退缩。黄磐阜猛地睁开眼睛，金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伸出手，不再抗拒那些记忆碎片，而是主动将它们纳入自己的意识。
痛苦依然存在，但不再是摧毁他的力量，而是成为他的一部分。他接受了自己的过去，接受了自己的错误，也接受了自己的疯狂。
当最后一片记忆碎片融入他的意识时，记忆球体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彻底消散。黄磐阜缓缓站首身体，金黑色的竖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捡起掉落在地的记忆之剑，剑刃上的人脸同时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他转身，朝着张薇等人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落下，周围的书页浪涛都会发出和谐的共鸣。他知道，自己己经不再是之前的黄磐阜了。他找回了失去的记忆，也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决战，还在等着他。陈邪（旧），他曾经最得意的创造物，现在最疯狂的敌人，他们之间的恩怨，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黄磐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疯狂的微笑，在记忆坟场的书页浪涛中，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孤独，又如此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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