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地狱探照灯,粗暴地撕裂了厨房残骸的黑暗。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废墟的尘埃味,混合着日军士兵皮靴带来的、冰冷的泥土气息,瞬间涌入狭窄的空间。
“なんだ?死体か?(什么?尸体吗?)”
“くそ!臭い!(可恶!真臭!)”
“チェックしろ!(检查一下!)”
生硬的日语呵斥声在头顶炸响。沉重的皮靴踩踏着地面的瓦砾和灰烬,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手电光在李默紧闭的眼皮上晃动,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灼目的白光。他能清晰地听到皮靴踏近的声音,闻到士兵身上浓重的汗臭和烟草味,感受到刺刀尖端划过空气带来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他和小王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小王己经彻底没了声息,身体冰凉僵硬。李默死死屏住呼吸,将脸埋在小王散发着浓烈腐臭味的破棉絮里,身体保持着蜷缩的、如同被遗弃垃圾般的姿势,一动不动。极致的恐惧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他调动起在草鞋峡装死时所有的经验和意志力,让自己彻底“融入”这片死亡之地。
一只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带着试探和嫌恶,踢了踢小王的尸体。尸体毫无反应。
接着,那皮靴转向了李默。坚硬的鞋尖触碰到他脱臼的左臂!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李默差点控制不住地抽搐!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但他强行压制住所有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身体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尸体。
“死んでいる!(死了!)”士兵确认道,语气带着不耐烦和一丝厌恶。显然,李默满身的血污、额头的狰狞伤口、以及脱臼手臂不自然的扭曲,都完美地符合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特征。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具散发着恶臭的腐尸。
手电光在李默身上扫了几下,最终移开。脚步声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走动、翻找。士兵们用刺刀随意地捅刺着倒塌的灶台、破碎的瓦缸,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们在搜寻可能藏匿的武器或值钱物品,对两具“尸体”毫无兴趣。
“何もない!(什么都没有!)”
“早く行こう!次の場所だ!(快点走!去下一个地方!)”
脚步声和手电光开始向门口移动。李默依旧死死屏住呼吸,身体僵硬。首到皮靴踏出破门的声音远去,手电光彻底消失在门外,外面传来日军士兵渐行渐远的呼喝声和皮靴踩踏瓦砾的声音,他才敢极其轻微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欲望!他死死捂住嘴,将咳嗽压抑在喉咙深处,身体因为窒息和剧痛而剧烈地颤抖!额头的伤口在巨大的紧张后,传来一阵尖锐的胀痛,温热的液体再次涌出。
活下来了!又一次!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是左臂那被踢中后加剧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棉袄。他挣扎着从小王的尸体旁挪开一点距离,靠在冰冷的断壁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铁锈味。
厨房里一片狼藉。日军士兵翻找过的地方更加混乱。微弱的晨光从破门和屋顶的缝隙透进来,映照出废墟的狰狞轮廓和小王那张灰败僵硬的遗容。
李默的目光扫过自己紧握的右手——那个装着粗盐粒的油纸包还在!这是王排长他们遗落的,也是他此刻唯一的“药品”和……心理慰藉?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破棉袄内层。
然后,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小王身边的地面——他之前翻滚过来时,似乎将什么东西也带到了这里?在灰烬和瓦砾中,一点微弱的、熟悉的暗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是其中一张血纸片!王秀兰刻着自家地址和“报仇”的那一张!它没有被日军发现,静静地躺在灰烬里!
巨大的激动和酸楚瞬间涌上心头!李默挣扎着爬过去,用颤抖的右手,极其珍重地将那张沾满灰烬但依旧坚硬的暗红色纸片捡了起来!冰冷的触感,那深深的刻痕,王秀兰最后的呐喊……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他眼眶发热。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纸片上的灰烬,再次确认了上面“王秀兰”、“下关宝塔桥西街17号”以及那力透纸背的“报仇”刻痕。他将这张血纸片和之前藏好的盐包一起,紧紧贴在胸口最里层。
“王秀兰……我记住了……”他在心中无声地说。
但另一张,刻着石田浩信息和“魔鬼”字样的血纸片,却不见了。可能遗落在之前的瓦砾堆,也可能被日军踩进了泥土里。石田浩的罪证,丢失了一半。这份遗憾,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身体的痛苦和危机暂时解除,但生存的困境更加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左臂的剧痛丝毫未减,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额头的伤口红肿得更加厉害,边缘的皮肉翻卷,渗出黄白色的脓液,散发着不好的气味。感染在加剧。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紧了他的胃。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
水!食物!药品!每一样都是奢望。
他挣扎着爬到门口,极其小心地向外窥视。天色己经蒙蒙亮,灰暗的光线下,这片区域如同被巨兽蹂躏过,满目疮痍。日军己经远去,但远处依旧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呵斥声。废墟间,偶尔能看到一两具新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扫荡的残酷。
必须离开这里!这里太暴露,日军随时可能再来!而且小王的尸体在快速腐烂,待在这里只会加速感染。
去哪里?安全区?石田浩的爪牙可能还在搜寻他!且路途遥远,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走不到。王排长他们消失的方向?是更深的废墟,但同样危险重重,而且他们自身难保,不可能回头找他。
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能暂时藏身、最好能找到水源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水流声,顺着一阵寒风,飘入了他的耳朵!
不是幻觉!很轻微,但很清晰!像是从某个缝隙里滴落的水声!
李默精神一振!他屏住呼吸,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方向。似乎来自厨房残骸后方,靠近王排长他们逃离的那个豁口方向!
他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爬回厨房内部,靠近那个狭窄的、布满尖锐碎石的豁口。水流声更加清晰了!滴答…滴答…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仿佛来自地下。
豁口后面,是建筑主体倒塌后形成的、更加深邃复杂的废墟迷宫。巨大的承重墙斜插着,烧焦的房梁交错,形成许多黑暗的缝隙和空洞。水流声就是从其中一个狭窄的缝隙深处传来的!
李默的心跳加速。水源!如果能找到,哪怕是一点渗水,也能救命!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豁口周围。瓦砾上留有王排长他们仓促逃离时踩踏的新鲜痕迹,但没有任何血迹,说明他们离开时没有遭遇战斗。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开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钻进那个狭窄的豁口。
豁口内部更加黑暗,空间极其逼仄,尖锐的碎石和断裂的钢筋随时可能划伤身体。他只能像虫子一样蠕动爬行。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衣服。但滴答的水声如同魔咒,牵引着他不断向前。
爬了大约十几米,空间稍微开阔了一点。这里似乎是原建筑地下室的入口附近,被坍塌的楼板和杂物半掩埋着。水流声就在前方!
李默循声爬去,在几块巨大的、湿漉漉的断裂水泥板下方,他看到了水源——一处小小的、由上方渗漏汇聚而成的水洼!浑浊的泥水从水泥板的裂缝中一滴滴渗出,汇聚在下方一个脸盆大小的凹坑里。水很浑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细小的杂质。但在这片死亡之地,这无异于甘泉!
李默几乎要哭出来!他扑到水洼边,用没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点浑浊的水,贪婪地啜饮着。冰冷、带着泥土腥味的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痛苦的清凉感。他不敢多喝,怕不干净的水立刻引发更严重的腹泻。他强忍着渴望,只喝了几小口润润喉咙。
水!有了水,就有了活下去的基础!
他立刻想到了额头上和左臂的伤。感染是最大的威胁。他掏出那个油纸包,小心地倒出一点点珍贵的粗盐粒,撒进捧起的浑浊泥水里,使劲搅动了几下,制成一碗极其简陋的“盐水”。
他先忍着剧痛,用这浑浊的盐水,小心翼翼地冲洗额头上红肿流脓的伤口。盐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灼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强迫自己一遍遍冲洗,试图冲掉表面的脓液和污垢。
接着,他看向自己脱臼(或骨折)的左臂。手臂肿得发亮,皮肤紧绷,颜色发紫。他不懂正骨,不敢乱动。只能用蘸着盐水的破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手臂上的擦伤和污垢。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做完这一切,他己经精疲力尽,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大口喘息。身体的痛苦并未减轻,甚至因为刚才的清洗而更加尖锐。饥饿感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撕咬着他。但至少,他暂时解决了水的问题,并为伤口做了最低限度的处理。
他靠在一块相对稳固的水泥板旁,目光扫视着这个黑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临时避难所。这里相对隐蔽,有水源(虽然很脏),暂时可以藏身。他需要食物。需要时间让身体恢复一点点力气。
就在他思考着如何寻找食物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水洼旁边一处潮湿的墙角。那里,似乎有一些深绿色的、绒毯般的苔藓在微弱的光线下生长着。
苔藓……能吃吗?
李默来自现代的知识库里,关于野外生存的记忆碎片瞬间被激活!一些苔藓种类在极度缺乏食物的情况下,经过处理(比如反复煮洗去除苦味和毒素),是可以少量食用的!虽然味道极其糟糕,且营养价值极低,但至少能提供一点纤维和水分,缓解饥饿感!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
他挣扎着爬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右手采集那些深绿色的苔藓。动作很慢,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伤痛。他将采集到的、带着泥土和湿气的苔藓,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上。
食物有了(虽然极其糟糕),水有了(虽然浑浊),藏身地有了(虽然阴冷危险)。他活过昨夜,熬过了日军的扫荡。他找回了王秀兰的一张血纸片,记住了她的名字和仇恨。他暂时安全了。
然而,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处境的岌岌可危。感染像悬顶之剑。石田浩的阴影并未散去。南京城依旧在日军的铁蹄下呻吟。
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将潮湿的苔藓小心地收好。胸口的血纸片和盐包紧贴着皮肤,带来冰冷的触感。他闭上眼睛,开始积攒体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熬下去。活下去。记住一切。苔藓的苦涩,将是支撑他穿越地狱的下一口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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