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楚依依的背景调查，很快摆在了李默的办公桌上。报告内容看似清晰，却又带着一丝令人玩味的“完美”。
楚依依，女，十九岁，武汉大学文学院二年级学生。父亲楚明远，武汉商会副会长（亲日派），经营纺织厂和进出口贸易，与日伪军政要员往来密切，是典型的“维持会”商人，家底殷实，背景“干净”——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任何与重庆或延安有牵连的记录。母亲早逝。楚依依是家中独女，从小接受良好教育，履历简单，从小学到大学都在武汉，社交圈相对单纯，主要以同学和富家小姐为主。
这份报告，几乎是为一个“仰慕权势、想攀高枝”的富家女量身定做的完美剧本。身份清白，社会关系简单，动机合理（乱世中寻求强大靠山）。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己被这层“清白”的外衣和楚依依那副清纯可人的模样所迷惑。
但李默不是一般人。他额角那道疤痕传来的微弱警讯，以及他多年在阴谋诡谲中练就的首觉，都在告诉他——这份“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当晚。法租界一家高档西餐厅。
李默履行了“承诺”，带着楚依依出席了一个小范围的日伪官员晚宴。他特意安排她坐在自己身边，看似是一种恩宠和亲近，实则是为了近距离观察。
楚依依的表现，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欲擒故纵。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素色旗袍，略施粉黛，依旧保持着清纯的学生气质，但眉眼间又多了几分精心修饰过的柔媚。在宴会上，她显得有些“拘谨”和“羞涩”，不太主动与人交谈，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在李默身边，偶尔抬眼看他时，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仰慕”。
当有其他官员向她敬酒或搭话时，她会下意识地看向李默，仿佛在寻求他的“许可”或“保护”，将一个依赖性强、未经世事的少女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她对李默的称呼，始终是恭敬又带着一丝怯意的“李局长”。
然而，在李默看来，她的表演……细节完美，但内核生疏。
她的“羞涩”和“崇拜”流露得过于刻意，像是反复排练过的剧本，缺乏真实情感的温度。她看他的眼神，虽然努力表现出痴迷，但深处却缺少那种真正陷入爱慕的光彩，反而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她在应对他人时那种“寻求保护”的姿态，也显得过于程式化，不像是一个真正怯场少女的自然反应。
最重要的是，在“勾引” 这个核心环节上，她显得尤为生疏和笨拙。
她会“不小心”碰到李默的手，然后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回，脸颊绯红；她会借着倒酒的机会，身体微微前倾，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一抹若有若无的曲线；她会在李默看她时，慌乱地低下头，睫毛轻颤……所有这些手段，都是最基础、最老套的诱惑方式，甚至带着一丝从言情小说里学来的稚嫩。与其说是在勾引，不如说是在笨拙地“完成任务”。
这种生疏感，反而让李默更加困惑。
如果她是专业特工（无论是军统、八办还是日方自己派来的），经过严格训练，不可能在诱惑技巧上如此稚嫩。除非……她是新手？或者，她的“生疏”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故意示弱，以消除他的戒心？
宴会上，李默配合着她的表演。他时而对她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时而看似无意地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甚至偶尔会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做出亲昵的姿态。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维持着一个“对清纯女学生感兴趣”的权势人物的形象。
同时，他也在不断用言语进行试探。
他聊起文学，她也能接上几句，但见解流于表面，像是临时恶补的常识；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伤痕轮回》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聊起时局，她立刻表现出“不感兴趣”和“天真”，表示“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他看似随意地问起她父亲生意上的事，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的口吻。
几轮试探下来，李默心中的迷雾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郁。
她表现得毫无破绽，却又处处透着不协调的“完美”和“生疏”。
她像是一朵被精心培育、放置在特定位置的白莲花，洁白无瑕，却不知花根下连着哪一片污泥。
宴会结束后。李默的汽车内。
司机在前座专注开车。后排，只有李默和楚依依两人。车内光线昏暗，气氛微妙。
楚依依似乎有些“微醺”，脸颊泛红，眼神迷离，身体微微靠着车窗，更显得柔弱无助。她小声呢喃着：“李局长……谢谢您……今天带我出来……我……我好开心……”
李默侧头看着她，目光深邃，忽然轻声问道：“楚小姐，你费尽心思接近我，真的只是为了……仰慕我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楚依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了一分，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她转过头，眼中带着“委屈”和“不解”：“李局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除了仰慕您，还能有什么心思呢？”她的反应很快，情绪转换自然，但那一瞬间的僵硬，没有逃过李默的眼睛。
“没什么，随口一问。”李默淡淡一笑，移开目光，“只是觉得，楚小姐这样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和我这样的人走得太近，恐怕……会惹来非议，对你名声不好。”
“我不在乎！”楚依依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李默的衣袖，眼中闪烁着“倔强”和“深情”的光芒，“李局长！我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您！但我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您是有苦衷的！您是为了……为了更大的目标！”她的话语带着一丝狂热，像是被洗脑的信徒。
更大的目标？李默心中冷笑，这话可就有点越界了，不像是一个普通女学生该说的。
他轻轻抽回手，语气依旧平淡：“楚小姐喝多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学校。”
楚依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焦虑，但很快又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柔顺的样子：“……嗯，听您的。”
汽车停在武汉大学附近。楚依依下车前，回头看了李默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不舍”、“崇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
“李局长，再见。”她轻声说，然后转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李默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冰冷。
看不透。
完全看不透她属于哪一派。
她的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她的表演逼真却又生疏。
她的话语天真偶尔又透出深意。
她就像一团迷雾，看似人畜无害，却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是日军派来试探他是否还有“软肋”和“异心”的诱饵？
是军统启用毫无经验的新人执行“美人计”的败笔？
还是……八办在与他彻底失联后，无奈之下启用的、试图与他重新建立联系的、极其冒险且不成熟的尝试？甚至……真的是派来处决他的人？
每一种可能性都存在，但都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开车。”李默对司机吩咐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知道，这场戏，必须继续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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