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安怀揣着精心炮制的谎言和一颗被痴念烧得滚烫的心,历经辗转,终于抵达了表哥张振华上校的团部驻地。这里的气氛与武汉的压抑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战地特有的紧张、粗粝和一种昂扬的士气。营地里军号嘹亮,士兵操练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到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巡逻队和伪装网下的火炮。这一切,让暂时脱下军装的陈子安,既感到一丝久违的亲切,又愈发觉得自己此次行动的“悲壮”与“正确”——他可是为了“爱情”而暂时离开了这样的“英雄”队伍!
经过通报,他在一名勤务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团部指挥所。这是一间利用民宅改建的屋子,墙上挂着巨大的军事地图,电话线纵横交错,空气中混合着烟草、汗水和泥土的气息。
张振华上校正站在地图前,与几名参谋低声讨论着什么。他年约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挺拔,面容棱角分明,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呈古铜色,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久经沙场、杀伐决断的威严气势。黄埔出身的背景和实打实的战功,让他身上既有军人的悍勇,也有一种职业军官的冷峻和傲气。
看到陈子安进来,张振华挥了挥手,让参谋们先出去。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表弟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陈子安那身不合时宜的长衫和脸上混合着焦虑、委屈与一丝亢奋的复杂神情,让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子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张振华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不是应该在鄂东游击支队吗?擅自离队,可是军法不容!”他对这个家境优渥、有些文人气却总带着点纨绔习气的表弟,谈不上多喜欢,但毕竟是亲戚,该管的还是要管。
陈子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立刻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强忍悲愤的模样,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激动:“表哥!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来求您做主啊!”
“嗯?”张振华眼神一凝,示意他坐下说,“怎么回事?慢慢说。是不是在部队里惹麻烦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军纪问题。
“不是部队的事!”陈子安连忙摇头,开始按照精心编织的剧本表演,“是……是因为一个姑娘!”
“姑娘?”张振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悦。战事吃紧,他没想到表弟会为了男女之事擅离职守。
“表哥!您听我说完!”陈子安急切地辩解,表情“真挚”无比,“不是普通的姑娘!我上个月在一次协助友军接收物资的任务中,在渡口遇到了一个叫楚依依的姑娘!她是武汉一个叫楚明远的大商人的女儿!当时她正在帮忙运送物资,虽然穿着朴素,但气质非凡,清丽脱俗,一看就不是寻常女子!我……我一眼就……就再也忘不了她了!”
他极力描绘着楚依依的美好,以及自己的一见钟情,试图先博取同情。
张振华耐着性子听着,脸色依旧严肃,但并未打断。
陈子安见表哥没有立刻斥责,胆子大了一些,话锋开始转向“重点”,语气也变得“愤懑”起来:“后来,我几经周折,才打听到她的住处。我怀着诚意去武汉拜访,想着若是两情相悦,便禀明家中,正经提亲。可没想到……没想到那楚明远,仗着自己是武汉有头有脸的商人,根本瞧不起我这个小小的少尉排长!”
他开始添油加醋,扭曲事实:“他表面上客气,话里话外却全是嫌弃!说什么商贾之家高攀不起军门,说什么如今世道乱,不想女儿嫁个当兵的受苦!甚至……甚至暗示我,除非我能拿出让他看得上的‘诚意’和‘地位’,否则绝无可能!依依小姐……她似乎也被她父亲说服了,对我避而不见……表哥!我……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深情却遭嫌贫爱富势力羞辱的受害者,完全掩盖了自己死缠烂打、擅离职守的事实。
张振华听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他出身并非大富大贵,是靠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对于那种趋炎附势、看不起军人的商贾,本能地心生反感。陈子安的话,成功触动了他的一根神经。
“有这种事?”张振华冷哼一声,“楚明远?武汉的商人?如今武汉是日本人的天下,他能混得风生水起,恐怕也是个左右逢源、甚至为虎作伥的角色!这种人的女儿,不娶也罢!”
“不!表哥!”陈子安急忙道,眼中露出“急切”和“深情”的光芒,“依依小姐是不同的!她出淤泥而不染!我亲眼看到她暗中帮忙给……给咱们的队伍运送物资!她是心向国家的!只是……只是被她那个势利眼的父亲管束着,身不由己啊!”
他巧妙地将楚依依“参与运输”的事实,扭曲成了“心向国家”、“身不由己”的悲情戏码,进一步博取表哥的同情和对楚明远的厌恶。
“哦?”张振华眼神微动,“她还帮我们运送物资?”这让他对那个“楚依依”的印象稍微好转了一点,但对楚明远的看法更差了——“一个利用战争和两边关系牟利、甚至可能暗中资敌以保全富贵,却看不起正面抗战军人的奸商!”
“千真万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伤痕轮回 ”陈子安趁热打铁,使出了他精心准备的、也是最恶毒的一招:“表哥!还有更气人的!我暗中打听了一下,那个楚明远,明面上是日本人的座上宾,帮着日本人管理商会,风光无限!但暗地里,他很可能……还在偷偷给那边(他压低声音,意指中共方面)输送物资!脚踏两条船,左右捞好处!这种首鼠两端、毫无气节的小人,竟然还敢看不起我们这些在前线流血牺牲的国民革命军军官!简首岂有此理!”
这句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张振华心中炸开!
张振华是黄埔系正统出身,是蒋委员长的忠实信徒,对八办方面有着根深蒂固的警惕和敌意。“通共”这个词,在他这里,是极其严重的指控,远比“亲日”更让他厌恶和警惕!一个商人,既巴结日本人,又暗中“通共”,还看不起国军军官?这简首集齐了他所有厌恶的特质于一身!
“此话当真?!”张振华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你有证据吗?!”
“我……我只是暗中观察和打听来的,还没有确凿证据……”陈子安故作迟疑,随即又“坚定”地说,“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在日本人那里那么得势,却能安然无恙地暗中给我们运物资,这本身就不正常!而且他对我的态度,也印证了此人毫无家国大义,唯利是图!表哥,这种小人,难道不该给他点教训吗?难道就让他这样欺辱我们革命军人,同时还在暗中资敌吗?!”
他成功地将个人的私怨,偷换概念,上升到了“维护革命军人尊严”、“打击首鼠两端奸商”、“遏制通共行为”的“政治高度”!
张振华脸色阴沉,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他虽然不喜欢这个表弟,但陈子安的话,确实激起了他的怒火和警惕。一个武汉的商人,竟然敢如此嚣张?还敢暗中玩这种手段?于公于私,他都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这个楚明远。
至于表弟的那点儿女私情,在他看来反而是小事。如果真能借此控制住这个楚明远,让他为国军服务,断绝与“那边”的联系,倒也是一件好事。顺便成全了表弟,也算是对家里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做出了决定。
“子安,你擅自离队,本应军法处置!”他先严厉地瞪了陈子安一眼,吓得陈子安一缩脖子,“但念你事出有因,且发现的这个情况可能涉及党国利益,我先暂且记下!”
陈子安心中狂喜,知道有戏了!
“谢谢表哥!谢谢表哥!”
张振华沉吟片刻,道:“武汉现在是敌占区,我身为团长,不便亲自前往。这样吧……”他朝门外喊了一声:“王副官!”
一名身材精干、神色冷峻的少校军官应声而入,立正敬礼:“团座!”
“王副官,你准备一下,换上便装,跟子安去一趟武汉。”张振华命令道,“去见见那个楚明远。亮明你的身份,代表我第五战区前线将士,跟他‘好好谈谈’!”
他特意加重了“前线将士”和“好好谈谈”这几个字的语气。
“一是,问问他,看不起我革命军人,是几个意思?我第五战区数十万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容不得一个商贾轻辱!”
“二是,问问他,暗中给各方输送物资,左右逢源,到底想干什么?让他识相点,搞清楚谁才是抗战的正统!以后该怎么做,让他心里有点数!”
“三是……”张振华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陈子安,淡淡道:“……顺便问问他家千金的事。若是两厢情愿,我张家也不介意与他楚家结个亲。若是不情愿……也不必强求,但前提是,他楚明远要懂得审时度势!”
这番话,恩威并施,既表达了兴师问罪的态度,也留下了“招安”和交易的余地。核心目的,是威慑和控制楚明远,让他为国军所用,至少不能再资敌。至于表弟的婚事,不过是顺带施压的一个筹码而己。
王副官心领神会,立刻敬礼:“是!团座!卑职明白!定当妥善处理,维护我军声誉和利益!”
陈子安听得心花怒放!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表哥的副官出面,代表第五战区!这分量,足够压死楚明远那个老狐狸了!他仿佛己经看到楚明远点头哈腰、楚依依含羞带怯答应婚事的场面了!
“谢谢表哥!谢谢表哥!”他连连道谢。
张振华挥挥手,最后叮嘱道:“王副官,武汉情况复杂,此行务必谨慎,见机行事,速去速回。子安,你一切听从王副官安排,不可再擅自行动!否则,军法无情!”
“是!”两人齐声应道。
很快,王副官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长衫,但眉宇间的军人气质和腰間暗藏的武器,却难以完全掩饰。他与同样换上便装的陈子安,离开了团部,踏上了前往武汉的路程。
陈子安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搬来了救兵,胜券在握。
王副官面色冷峻,思考着如何完成团座交代的威慑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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