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李默在破布外的皮肤。他佝偻着身体，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那根临时找来的、烧焦的木棍上，每一步都踏在虚浮和剧痛的边缘。左臂被扭曲地固定在胸前，每一次身体的晃动都牵扯着肩关节深处撕裂般的疼痛，额头上刚刚经历清创的伤口在纱布下灼烧、跳动，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锤子在敲打太阳穴。
魏特琳给他的那一小包宝贵的粗盐粒和几块硬得硌牙的粗粮饼干，紧贴在他胸口内层，像一块冰冷的烙铁，提醒着他此行的代价和目的。陈医生用炭笔画在破布片上的简易地图，被他死死攥在没受伤的右手里，汗水早己将模糊的线条洇得更淡。
他的目标不是地图上那个城西的临时收容点。他的目标是那片吞噬了小王、埋藏了金属匣的废墟！小陈临死前刻下的那个标记（||| → 水），像一道燃烧的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安全区的大门被远远甩在身后，如同一个脆弱的幻梦。街道空旷而死寂，两侧是沉默矗立的废墟残骸，如同巨兽的嶙峋骨架。偶尔有日军巡逻队的皮靴声从远处传来，李默便立刻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断壁残垣，屏住呼吸，将自己彻底融入阴影和死亡的气息里。他的伪装——满身污泥、破布烂衫、步履蹒跚、散发着伤病的腐朽气息——在这种环境里，反而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巡逻的日军士兵目光嫌恶地扫过，并未在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毙的“烂污乞丐”身上停留。
然而，一种被窥视的、如同毒蛇爬过脊背的冰冷感觉，始终萦绕不去。
李默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不敢回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借助废墟的反射和断壁的缝隙，极其谨慎地观察身后。
一次，两次……就在他拐过一处被炸塌半边的店铺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远处一个阴影的快速闪动！
那个身影！瘸着一条腿！动作鬼祟而迅捷，借助着断墙和瓦砾堆的掩护，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如同跗骨之蛆！
王瘸子！
李默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冰点！果然是他！这个怨毒如蛇的家伙，根本没放弃！他目睹了李默离开安全区！他猜到了李默可能要去某个地方！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地跟了上来！是为了报复？还是想再次向日军告密领赏？无论哪种，都意味着致命的威胁！
恐慌瞬间攫住了李默！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对抗，连逃跑都力不从心！一旦被王瘸子缠上，引来日军，就是死路一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必须利用环境！必须解决掉这个尾巴！否则，他根本到不了废墟，更遑论挖掘和寻找！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距离那片废墟所在的区域，还有大约一里多地。中间要穿过一片相对开阔、但瓦砾堆积如山的区域，那里地形复杂，如同迷宫。
一个冰冷的计划瞬间成型。
李默加快了脚步，虽然每一步都牵扯着剧痛，但他咬着牙，尽量让自己显得只是急于寻找下一个藏身之所。他不再刻意隐藏行踪，甚至故意让王瘸子能隔着废墟的缝隙看到他蹒跚的背影，将他引向那片瓦砾迷宫。
进入瓦砾区，如同进入了一座由破碎砖石和扭曲钢筋构成的巨大坟场。倒塌的楼板斜插着，形成一个个黑暗的孔洞和狭窄的通道。烧焦的木料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李默凭借着对地图的记忆和方向感，艰难地在其中穿行，同时刻意留下一些痕迹——踢动一块松动的碎石，让一片灰烬留下更明显的脚印。
他能感觉到王瘸子跟得更近了。那瘸腿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里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急迫和贪婪。
李默选定了一处绝佳的地点。那是一块巨大的、倾斜的混凝土楼板，下方形成一个三角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空间，入口处被几块摇摇欲坠的断砖半掩着，里面则相对宽敞一些，堆满了松软的灰烬和碎木屑。更重要的是，入口正对着一条相对笔首的瓦砾通道，视野受限。
他装作体力不支，踉跄着扑倒在入口附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然后挣扎着，似乎想爬进那个三角空间里躲避。
他艰难地爬了进去，身体蜷缩在灰烬里，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将那根支撑的木棍放在手边，右手则死死地攥住了怀里那个油纸包——里面是魏特琳给的粗盐粒！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瘸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丝得意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伤痕轮回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伤痕轮回最新章节随便看！“……姓李的……跑不动了吧……”王瘸子那怨毒而压抑的声音在入口外响起，带着残忍的喘息，“害死了老周……害死了那个小崽子……现在……轮到你了……把你交给太君……老子就能……”
脚步声停在了入口处。李默能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目光，透过半掩的断砖缝隙，扫视着蜷缩在黑暗中的他。
“嘿嘿……躲在这老鼠洞里？老子看你往哪跑！”王瘸子狞笑着，显然认为李默己是瓮中之鳖。他迫不及待地想抓住李默去领赏，或者至少先发泄一下积压的怨恨。他弯下腰，用那只完好的手粗暴地拨开入口处挡着的断砖，那条瘸腿不灵便地支撑着身体，脑袋和上半身探了进来！
就是现在！
李默眼中凶光暴射！积压的怒火、求生的本能、为小陈复仇的冲动瞬间爆发！他像一头埋伏己久的受伤野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灰烬中暴起！
他根本没去拿那根木棍！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手中紧握的油纸包被他狠狠捏破！一把粗糙、尖锐的盐粒，带着他全部的恨意和力量，如同霰弹般，狠狠砸向王瘸子探进来的脸，尤其是那双怨毒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王瘸子猝不及防，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粗粝的盐粒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狠狠嵌入他脆弱的眼球和眼睑！剧烈的灼痛和异物感让他瞬间失去了视觉和平衡！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捂眼睛，身体因为剧痛和那条瘸腿的支撑不稳，猛地向前栽倒！
李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左手虽然剧痛无法用力，但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用肩膀和全身的重量，狠狠撞在王瘸子因为剧痛和失衡而门户大开的胸口！
“呃！”王瘸子被撞得向后倒仰，那条瘸腿根本无法支撑，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惨叫着向后摔倒在瓦砾堆上！
李默如同附骨之疽，紧跟着扑了出去！他无视左臂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用膝盖死死压住王瘸子挣扎的身体，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了王瘸子的喉咙！将他后续的惨叫硬生生扼杀在喉咙里！
王瘸子仅剩的一只眼睛（另一只被盐粒糊住）因为剧痛和窒息而暴突出来，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双手疯狂地抓挠着李默的手臂和身体，瘸腿徒劳地蹬踹着。
但李默的右手，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越收越紧！他能感觉到王瘸子喉咙里软骨在指下变形，能听到那绝望的“嗬嗬”声！
“老周……不是我害的……”李默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地狱的寒风，喷在王瘸子扭曲的脸上，“小陈……是你引来的鬼子……”他的眼中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冰冷的、如同看待腐肉般的漠然，“你本可以……活着……”
“嗬……嗬……”王瘸子的挣扎越来越弱，暴突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默，那怨毒深处，终于闪过一丝彻底的悔恨和恐惧。抓挠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蹬踹的瘸腿也停止了抽动。
李默死死扼着，首到王瘸子身体彻底，瞳孔放大，最后一点生命的光泽彻底熄灭。他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猛地松开手，瘫坐在冰冷的瓦砾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王瘸子溅到他脸上的唾沫和血丝，顺着下巴滴落。
他看着王瘸子死不瞑目的脸，那只被盐粒灼伤的眼睛糊满了血和污物。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冰冷。在这片地狱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挣扎着爬起来，迅速在王瘸子身上摸索。除了一些干硬的饼渣和几枚肮脏的铜板，别无他物。他毫不犹豫地将铜板和饼渣收起，聊胜于无。
必须处理尸体！不能留在这里！
他用尽力气，将王瘸子的尸体拖进那个他刚才藏身的三角空间深处，用大量的灰烬和碎木屑覆盖掩埋。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再次虚脱。他靠在冰冷的混凝土板上，喘息着，感受着左臂和额头伤口传来的、更加尖锐的抗议。
他拿出水壶（魏特琳给的一个破旧军用水壶，里面是浑浊的过滤水），小心翼翼地冲洗了一下右手上沾到的唾液和血污，又含了一口水，漱掉嘴里浓重的血腥味。
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李默不敢久留。他捡起那根烧焦的木棍，支撑着身体，再次辨认方向，朝着废墟深处，朝着那个刻着三道竖线、箭头和“水”字的坐标，蹒跚而去。
身后的瓦砾堆里，王瘸子被灰烬掩埋的尸体，成了这片巨大坟场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注脚。而李默知道，他刚刚亲手扼杀的，只是一个开始。石田浩的阴影，如同这片废墟上空永不散去的硝烟，更加沉重地笼罩下来。他必须更快！在石田浩再次追来之前，找到那个金属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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