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观察区，与其说是牢笼，不如说是一座拥挤的、缓慢腐烂的坟墓。污浊的空气凝固着绝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汗臭、屎尿味、血腥气以及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腥的腐烂气息。昏暗的灯光下，几十个身影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蜷缩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只有偶尔的咳嗽、呻吟或压抑的啜泣，才证明着这里并非完全的死亡之地。
李默蜷缩在墙角最深处，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依旧清晰，但比起最初的撕心裂肺，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钝痛所取代。高烧退去大半，留下的是挥之不去的虚弱和阵阵寒意。他不敢大口呼吸，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吸入了粘稠的毒液。胸腔内，那冰冷的金属硬物如同沉睡的磐石，沉重地压迫着他的心脏和肺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清晰的悸动和摩擦感。他尝试了无数次，集中全部精神去“沟通”它，去“命令”它，但回应他的，只有那永恒不变的、死寂的冰冷和沉重的压迫感。它像一个无情的旁观者，冷漠地镶嵌在他的血肉之中，对周遭的地狱视若无睹。
“哐当——！”
厚重的铁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光线涌入，驱散了部分昏暗，却带来了更深的恐惧！
两个穿着肮脏白大褂、戴着厚厚口罩和橡胶手套的日军医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荷枪实弹、表情凶戾的士兵。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拥挤的人群中扫视。
“编号：7号！12号！19号！”一个医官用生硬的中文念道，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出来！”
被点到编号的三个人，身体猛地一颤！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惊恐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另一个是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瘦得皮包骨头，眼神空洞，仿佛早己接受了命运。还有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只是木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
士兵粗暴地冲进人群，像拖拽牲口一样，将三人从地上拽起来，不顾他们的挣扎和哭喊（少年和老妇人甚至没有挣扎），拖向门口。
“不……不要……放过我……”中年男人发出微弱的、绝望的哀求，却被士兵一枪托砸在腰上，闷哼一声下去。
铁门再次“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那微弱的哭喊声。牢笼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李默的心脏狂跳着，额角的疤痕传来阵阵悸痛。他知道，那三个人……被带去做实验了！就在隔壁！就在那扇标着“实验区 严禁入内”的铁门后面！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空气中那股甜腥的腐烂气味似乎更浓了。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只有那两个医官走了进来。他们推着一张简陋的担架车。车上……躺着一个人！
是那个少年！
他赤裸着上身，身体被用皮带固定在担架车上。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不正常的、灰败的蜡黄色！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瞳孔涣散。最恐怖的是他的腹部——高高隆起，如同怀胎十月！皮肤紧绷得发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他全身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嘴角不断溢出黄绿色的、带着泡沫的粘稠液体！
霍乱！
李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可怕的词！1644部队的霍乱弧菌实验！
“编号19号，霍乱弧菌变异株注射实验体。”一个医官冷漠地对着手中的记录本念道，仿佛在描述一件物品，“注射后8小时，出现典型症状：剧烈呕吐、腹泻（己停止，转为脱水性休克）、腹部膨隆（肠麻痹）、肌肉痉挛、皮肤湿冷、脉搏微弱……生命体征急剧下降。预计……存活时间不超过2小时。”
医二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念完，示意士兵将担架车推到牢笼中央的空地上（那里似乎是专门用来“展示”垂死实验体的地方），然后转身离开。铁门再次关上。
少年被留在了那里！像一件被丢弃的、即将报废的实验器材！他躺在冰冷的担架车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那高高隆起的、如同随时会炸裂的腹部！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微弱，瞳孔逐渐放大……
牢笼内，死寂被打破！压抑的啜泣声、惊恐的抽气声、绝望的呜咽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蜷缩着身体，尽可能远离那个垂死的少年，仿佛他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李默死死地盯着那个少年。他看着少年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双失去焦距、只剩下无尽痛苦的眼睛，看着他那如同气球般鼓胀的腹部……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他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这不是战场上的枪炮杀戮！这是更加残忍、更加“科学化”的虐杀！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被病菌吞噬、在痛苦中缓慢腐烂的标本！
少年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他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僵硬地躺在担架车上。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圆睁着，首勾勾地望着牢笼低矮、布满污迹的天花板，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人间地狱！
死了！就在他们眼前！以一种极其痛苦、极其屈辱的方式！
山田医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观察窗外。他冷漠的目光扫过担架车上少年的尸体，又扫过牢笼里那些惊恐绝望、瑟瑟发抖的“原木”们，最后，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墙角的李默身上！
李默猛地低下头，避开那如同毒蛇般的视线！他能感觉到山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带着一种审视、评估、以及……浓厚的兴趣！那眼神，和看着担架车上少年尸体时的冷漠，如出一辙！仿佛在计算着下一个实验的最佳时机！
“零号样本……”山田的声音透过观察窗的缝隙，冰冷地传入牢笼，“恢复情况……超出预期。精神状态……稳定？有意思……”
他低声对旁边的看守吩咐了几句。看守连连点头。
山田最后看了一眼李默，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转身离开。
牢笼内再次陷入死寂。担架车上少年的尸体散发着死亡的冰冷气息。恐惧如同瘟疫，在每个人心中疯狂蔓延。
李默蜷缩在墙角，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胃里的翻腾感依旧强烈，额角的疤痕传来阵阵尖锐的悸痛。他看着少年的尸体，看着周围那些麻木或惊恐的面孔，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再次将全部精神集中在胸腔深处！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去冲击、去呼唤、去哀求那冰冷的金属匣！
醒来！
回应我！
做点什么！
他无声地嘶吼着！绝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那片死寂的冰冷！依旧是那沉重的压迫感！金属匣如同沉入万丈深渊的顽石，毫无反应！它只是冰冷地、无情地镶嵌在他的血肉之中，像一个沉默的墓碑，记录着他的绝望，却不肯给予一丝回应！
“呃……”李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彻底的无助！他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虫子，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碾碎，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呕吐的欲望再也无法抑制，他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冰冷的绝望，如同牢笼里弥漫的死亡气息，彻底将他淹没。而胸腔内那块冰冷的金属，依旧沉默着，只有那微弱却清晰的脉动，如同来自地狱的倒计时，一下，一下，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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