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城，寝宫。
当凯恩将精灵大祭司艾拉通过“月光之泪”传递来的情报，转述给莉莉丝时，寝宫内那刚刚因为一场酣畅淋漓的“回礼”而变得轻松愉悦的气氛，再次染上了一丝凝重。
“禁忌造物？”
莉莉丝斜倚在凯恩的怀里，把玩着他的一缕黑发，那双慵懒的星辰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又是教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吗？”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光明教廷的不屑。
在她看来，无论教廷搞出什么幺蛾子，在凯恩那近乎于“言出法随”的、源头级别的光明神力面前，都不过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就像今天那个可笑的“神圣裁决”，最终也只是给自己男人“补充”了一点能量而己。
然而，凯恩的表情，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松。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回忆般的神色。
“不，莉莉丝，这次……可能不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缓缓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万年前，教廷的前身——‘圣光兄弟会’，确实有过一个极其疯狂的、名为‘弑神者计划’的秘密项目。”
“弑神者计划？”莉莉丝的眉头微微蹙起。
“嗯。”凯恩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那个时候，‘虚无之影’刚刚降临，整个大陆都笼罩在末日的阴影之下。当时，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嗯，实力非常强大的存在，比如一些古老的巨龙，元素君主，甚至是……一些半神级的存在，都在为了守护世界而战。”
“但圣光兄弟会那群家伙，他们的脑回路，似乎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凯恩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不相信任何非人族的力量，甚至对我们这些与异族并肩作战的‘盟友’，都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他们认为，这些强大的、非人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即便这次击退了‘虚无之影’，难保他们不会成为新的‘天灾’。”
“所以，他们秘密启动了‘弑神者计划’，企图打造出一件……专门用来克制、乃至猎杀这些‘非人族强者’的，最终兵器。”
听到这里，莉莉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所以……那个所谓的‘禁忌造物’，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包括了……你？”她的声音，冷得像深渊里万年不化的寒冰。
因为，她想起来了。
万年前，与凯恩并肩作战的“非人族强者”里，最强大的那一个，不就是她自己吗？
那个时候，她为了帮助他，为了守护他们共同珍视的世界，几乎倾尽了整个魔域的力量。可到头来，她所守护的“人类同胞”，竟然在背地里，偷偷地磨着刀，准备随时捅向她的后心？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别生气，别生气。”凯恩感受到了怀中爱人那瞬间变得冰冷僵硬的身体，赶紧将她抱紧，柔声安抚道，“都过去了。而且，那个计划，当年因为技术不成熟，以及……被我发现后，强行中止了。”
他记得很清楚，当他得知这个计划时，勃然大怒。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冲进了圣光兄弟会的总部，当着所有高层的面，一剑劈碎了他们那个还处于半成品状态的“弑神者魔像”，并留下一句警告——“如果你们的剑，不敢指向真正的敌人，那我不介意，帮你们……永远地折断它。”
从那以后，圣光兄弟会才老实了许多，表面上开始全力配合他的行动。
“可现在，他们又把它翻了出来。”莉莉丝的声音依旧冰冷，“而且，艾拉说，是专门为了……针对你。”
“嗯。”凯恩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这正是我担心的。万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当年的技术不成熟，不代表现在依旧如此。而且，既然目标是我，那他们很有可能，对那个‘造物’，进行了某种……针对‘光明’的特化改造。”
他虽然对自己现在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但任何时候，都不能小觑自己的敌人，尤其是……一个隐忍了万年、掌握着庞大资源的、不择手段的敌人。
寝宫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山雨欲来的压抑。
良久，良久。
莉莉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从凯恩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然后，翻过身，与他面对面地躺着。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英俊得让她心折的脸庞，那双深邃如夜的星辰眼眸，定定地看着他，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担忧，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的、深藏的……不安。
“凯恩……”她柔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会不会……有一天，会离开我？”
凯恩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莉莉丝的眼神，有些闪躲，她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因为，我是魔王啊。”
“万年前，我们在一起，虽然有教廷那群伪君子在背后说三道西，但毕竟有‘灭世天灾’这个共同的敌人在，大家还能勉强接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天灾被封印了，世界和平了。而我，这个深渊的女王，就成了……所有人类眼中，最大的‘邪恶’。而你，这个本该是他们英雄的男人，却因为我，被他们污蔑为‘堕落者’，被整个世界……所背叛。”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浓的鼻音。
“我……我等了你一万年。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
“我害怕，你会因为这些无休止的麻烦，感到厌烦。”
“我害怕，你会因为我‘魔王’的身份，而与你曾经守护的一切，彻底对立，最终……让你感到疲惫。”
“我更害怕……有一天，你会不会觉得，如果没有我，你或许……会活得更轻松，依旧是那个被万人敬仰的、光芒万丈的英雄？”
说到最后，一滴晶莹的泪珠，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从她美丽的眼角，悄然滑落，滴在了黑色的丝绸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原来，这，才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她不怕与世界为敌，她不怕被千夫所指。
她只怕，她会成为……他的拖累。
她只怕，她的爱，最终会变成……束缚住他光芒的、沉重的枷锁。
凯恩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揪紧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坚强，却终究还是在他面前，展露出了自己最脆弱一面的女人，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滔天的怜惜与自责。
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伸出手，用最轻柔的动作，为她拭去了那滴滚烫的泪珠。
然后，他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住了她的额头。
鼻尖相触，呼吸相闻。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郑重、无比清晰的、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入她灵魂深处的语气，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莉莉丝，你听好了。”
“我，凯恩·晨星，这一生，做过很多决定。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我曾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大义’，伤害过很多我在乎的人，也包括……我自己。”
“但是，有一件事，我从万年前，到万年后，从未后悔过，也永远不会后悔。”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那张带着泪痕的、绝美的脸。
“那就是……爱上你。”
“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失而复得的、唯一的珍宝。”
“你不是束缚我光芒的枷锁，你就是……我的光芒本身。”
“没有你，所谓的‘英雄’，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在黑暗中行走的空壳。所谓的‘世界’，也不过是一片没有意义的、荒芜的废墟。”
“所以，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伸出双手，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全部信念，都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别说只是区区一个腐朽的教廷，就算是整个世界，就算是漫天神佛，要与我们为敌……”
“那我就，为你，对抗整个世界，为你，屠尽那漫天神佛！”
“只要，你还愿意，在我身边。”
他的誓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温暖的、霸道的圣光，瞬间驱散了莉莉丝心中所有的不安、恐惧与阴霾。
她在他怀里，先是微微一颤，随即，便再也无法抑制，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不再是压抑的，不再是委屈的。
而是……释放的，是幸福的，是彻底卸下了一万年伪装与重担后，最纯粹的、如同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她将万年来的孤独，万年来的思念，万年来的恐惧，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尽情地，洒在了他的胸膛上。
凯恩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睡袍，浸湿自己的皮肤，一首……流进自己的心里。
这是一个没有甜言蜜语，没有亲昵举动的夜晚。
但他们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也是最深的一丝隔阂，却在这场坦诚的交流与滚烫的泪水中，被彻底地，融化了。
他们的灵魂，从未如此贴近。
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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