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勒留斯城堡,书房。
温暖的壁炉里,燃烧着昂贵的、能散发出安神香气的魔纹木炭。华丽的地毯,柔软得能将人的脚踝都陷进去。墙上挂着的,是价值连城的、出自精灵族绘画大师之手的艺术品。空气中,弥漫着顶级红酒那醇厚的、带着橡木桶芬芳的香气。
这里,本该是整个公国最奢华、最舒适、最能让人感到安心的地方。
然而,此刻的瓦勒留斯公爵,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极北雪域那最凛冽的寒风之中,一股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将他血液都冻结的寒意,正疯狂地,从他的脚底,一路向上蔓延。
他的手中,端着一杯盛着“深红之泪”——这种一小瓶就足以买下一座庄园的顶级佳酿——的水晶高脚杯。
可他那只戴满了宝石戒指的手,却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以至于杯中的猩红色液体,都晃出了一圈圈充满了恐惧的涟漪。
在他的面前,那个代号为“毒蝎”的、他最倚重、最强大的刺客团指挥官,正如同烂泥一般,在那张名贵的白熊地毯上。
不,或许……连“烂泥”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
那更像是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所有精神,所有……作为“人”的内核的,一具空洞的、会呼吸的、行尸走肉般的……皮囊。
他的眼神,是涣散的,是空洞的,是彻底失去了所有焦距的。他的嘴里,正一遍又一遍地,用一种梦呓般的、充满了无尽恐惧的、支离破碎的语调,重复着同一句话。
“光……金色的光……”
“领域……神……那是神……”
“烟花……他说是烟花……”
“脖子……洗干净……他……他要来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当这个他寄予了厚望的“王牌”,连滚带爬地、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城堡门口时,瓦勒留斯公爵,还以为是任务成功了。
他甚至己经准备好了庆功的宴会,准备好了嘉奖的黄金。
可当他看到“毒蝎”那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精神彻底崩溃的惨状时,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而当他听完了“毒蝎”那语无伦次的、颠三倒西的、仿佛在讲述一个荒诞神话故事般的“汇报”之后,他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地,碾得粉碎。
三百名最顶级的刺客。
一场精心策划的、足以覆灭一支军团的天罗地网。
毒气,箭雨,爆炸……
所有的一切,在那片薄薄的、金色的光幕面前,都如同孩童的玩具般,不堪一击。
所有的武器,都被风化。
所有的力量,都被剥夺。
没有杀戮,没有流血,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于“仁慈”的、却又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残忍的……戏耍。
以及……那句由“幸存者”,带回来的、充满了善意与关怀的……死亡宣告。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把脖子,洗干净。”
——“我,很快,就到。”
“啪——!”
瓦勒留斯公爵手中的水晶杯,终于再也无法握紧,从他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湿滑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迸溅出无数猩红色的、如同鲜血般的……碎片。
“不……不可能……”
他的嘴唇,哆嗦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刚刚用过的厕纸。
“这……这绝不可能!”
“那只是一个……一个被封印了万年的、苟延残喘的亡魂!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毒蝎!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是不是中了什么大规模的幻术?!你们看到的,一定都是假的!对不对?!”
他像一个溺水之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然而,回答他的,依旧是“毒蝎”那如同复读机般的、充满了恐惧的喃喃自语。
“光……到处都是光……我们……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瓦勒留斯公爵看着他这副己经彻底废掉的模样,心中那股极致的恐惧,终于,化作了歇斯底里的、无能的狂怒!
他猛地冲上前,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毒蝎”的脸上!
“废物!一群废物!”
他疯狂地咆哮着,用他那穿着名贵丝绸软靴的脚,一遍又一遍地,踹着那具己经不会反抗的躯体。
“我花了那么多钱!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不是让你们去给我带回这样一个……一个该死的、吓破了胆的废人回来的!”
“三百人!整整三百个顶级的刺客!竟然……竟然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伤到?!你们……你们就是一群猪!一群连猪都不如的废物!”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那张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脸上,布满了扭曲的、狰狞的纹路。
他知道。
他彻底完了。
他招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堕落的勇者”。
他招惹的是一个……归来的,神祇!
一个……即将前来,向他这个“背叛者”的后代,索命的……复仇之神!
怎么办?
该怎么办?!
逃?
往哪里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然这句话形容的是人类的国王,但对于那个曾经连国王都要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的“传说”来说,整个大陆,恐怕……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求饶?
他配吗?
一个靠着背叛先祖而发家的家族,有什么资格,去向被背叛者,乞求怜悯?
那……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疯狂!
极致的恐惧,往往会催生出更加极致的疯狂!
瓦勒留斯公爵那双因为恐惧与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的、赌徒般的、玉石俱焚的狠戾!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那就赌一把大的!
既然他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个“神祇”,那……那就去找一个,能解决“神祇”的存在!
他猛地转过身,冲向书房那面最华丽的、挂着一副巨大风景油画的墙壁。
他伸出颤抖的手,以一种极为复杂的顺序,按下了墙壁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
那面巨大的墙壁,竟然缓缓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后面的、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密室。
密室中,只有一座祭坛。
祭坛上,摆放着一颗……由纯粹的光明水晶雕琢而成的、人头大小的、内部封印着一滴鲜红血液的……通讯水晶。
这,是他们瓦勒留-斯家族,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庞然大物之间,唯一的、也是最机密的……联络渠道。
不到家族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绝不允许动用。
而现在,就是那个……最后关头了!
瓦勒留斯公爵连滚带爬地冲到祭坛前,将自己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那颗冰冷的通讯水晶之上。
他将自己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斗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嗡——!
通讯水晶,亮了起来。
那滴被封印在其中的鲜红血液,开始剧烈地沸腾。
一道道金色的、神圣的光纹,在水晶的表面,迅速地蔓延、交织,最终,在水晶的上空,凝聚成了一个……身穿主教长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的虚影。
光明教廷,地方教区,红衣大主教——马库斯!
一个……真正的,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瓦勒留斯?”
马库斯主教的虚影,看着下方那个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公爵,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不悦的质问,“你启动‘圣血紧急通讯’,所为何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足够合理的解释。否则,你应该知道,打扰一位红衣大主教的祈祷,是何等的罪过。”
“大……大主教阁下!救命!救命啊!”
瓦勒留斯公爵看到这个虚影,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涕泗横流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
他将凯恩,描绘成了一个从深渊归来的、实力不减反增的、嗜血残忍的复仇魔神。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了维护教廷的尊严、为了阻止“堕落者”的阴谋,而不惜一切代价、英勇奋战的、忠诚的……光明卫士。
“……那个魔鬼!他……他不仅毁了我的刺客团,他还……他还让我带话给您,不!是带话给整个教廷!”
“他说……他说他很快就到!他要……他要踏平光辉圣城!他要让所有信奉光明的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他声泪俱下,演技精湛得,足以拿到任何一个剧院的、最佳男主角。
马库斯主教静静地听着他的哭诉,那张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
首到瓦勒留斯公爵,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才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语调,听不出喜怒。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动用了家族所有的底牌,非但没能解决掉一个……教廷认证的‘堕落者’,反而……被对方,毫发无伤地,全灭了?”
“而且,还主动暴露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瓦勒留斯公爵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他从那平淡的语调中,听到了一丝……比峡谷中的瘴气,还要冰冷、还要致命的……寒意。
“不……不是的!大主教阁下!我……”
“够了。”
马库斯主教,冷冷地打断了他。
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虚空,将他那肮脏而恐惧的灵魂,看个一清二楚。
“瓦勒留斯,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兴奋的光芒,“你这个蠢货,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你为我们,测试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
“看来,那个归来的‘传说’,比我们想象中,要……有趣得多啊。”
“既然如此……”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如同毒蛇般的微笑。
“那就……将计就计吧。”
“瓦勒留-斯,”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的口吻说道,“我,现在以光明教廷红衣大主教的身份,向你,下达一个……神圣的任务。”
“我会动用我的权限,将教廷那件……尘封己久的‘大家伙’,送到你的手上。”
“而你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你所有的财富,所有的人脉……”
“……给我,把它,启动!”
“然后……”
“……给我,亲手,去碾碎那个……让你恐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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