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墙之上的矮人与年轻人们，还沉浸在那场由信仰崩塌与世界观重塑所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中时。
城墙之下，那片被夷为平地的战场之上，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凯恩缓缓地，将那柄依旧燃烧着金色烈焰的“晨曦”圣剑，收回了剑鞘。
随着剑刃入鞘，那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锋锐神威，也如同潮水般，退回到了他的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温和无害、气质内敛的“人类贵族”。
他没有回头去看城墙上那些复杂的、充满了敬畏与震撼的目光。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落在前方那堆……还在冒着黑烟与电火花的，巨大的钢铁废墟之上。
然后，他抬起脚步，不紧不慢地，向着那堆废墟，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轻，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个可怜虫那即将停跳的心脏之上。
……
“咳……咳咳……”
在一片扭曲的、被高温熔化了一半的金属残骸之中，一个浑身焦黑、衣衫褴褛、看起来比最凄惨的乞丐还要狼狈的人影，挣扎着，从一个破碎的驾驶舱内，爬了出来。
是瓦勒留斯公爵。
他，竟然，还没死。
不得不说，教廷的技术，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那间核心驾驶舱，在刚才那足以将百米高的合金魔像都一分为二的恐怖斩击之下，竟然……奇迹般地，保持了相对的完整，让他，侥幸地，捡回了一条狗命。
但是，此刻的他，或许，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那身由金丝与天鹅绒制成的华美礼服，早己被狂暴的能量冲击，撕成了布条。
他那张因为常年养尊处优而显得白胖的脸，此刻，布满了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混合着鲜血与黑色的机油，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然而，身体上的创伤，与他此刻精神上所承受的痛苦相比，简首……不值一提！
“不……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跪坐在那片冰冷的钢铁废墟之中。
那双因为恐惧而彻底失去了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戴满了宝石戒指，却又空无一物的，颤抖的手。
“我的‘神’……我的‘弑神者’……”
“我那无敌的，伟大的力量……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无法接受！
他真的无法接受！
前一秒，他还是那个，手握“弑神”之力，即将君临天下，主宰一切的“新神”！
可下一秒，他那引以为傲的“神体”，便如同纸糊的灯笼般，被对方，轻而易举地，一剑，给……捅破了！
这种，从天堂的云端，瞬间，坠入无间地狱的，巨大的落差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都给彻底地，撕碎！
就在这时。
一个……如同催命符般的，平静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缓缓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踏。”
“踏。”
“踏。”
瓦勒留斯公爵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艰难地，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那个……如同噩梦般，缠绕了他整个家族万年的，黑发金眸的男人，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用一种……仿佛在看一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肮脏的，臭虫般的，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
瓦勒留斯公爵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如同漏气般的声响。
他想求饶，想咒骂，想……做点什么。
可他发现，在那个男人那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他……连一丝一毫的，反抗的勇气，都无法升起。
“我记得，”
凯恩，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在死亡峡谷，托你的下属，给你带过一句话。”
“——把脖子，洗干净。”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看来……你，并没有，听进去啊。”
“不……不要杀我！”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瓦勒留斯公爵，像一只真正的臭虫般，手脚并用地，向着凯恩，爬了过去！
他伸出那只沾满了鲜血与机油的、肮脏的手，试图去抓住凯恩那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裤脚。
“凯恩……不！晨星大人！晨星神！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涕泗横流，用一种卑微到极致的、充满了无尽悔恨的语气，疯狂地，磕着头。
“都是教廷！都是马库斯那个混蛋！是他逼我的！是他，把这个该死的‘铁罐头’，硬塞给我的！我……我只是一个，被他们利用的，可怜的，无辜的棋子啊！”
“求求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就把我当成一个屁，给……给放了吧！”
“我……我可以给您钱！很多很多的钱！我瓦勒留斯家族，积攒了万年的财富！我……我全都给您！只要……只要您，能饶我一条狗命！”
他那副，为了活命，而彻底抛弃了所有尊严的，丑陋的嘴脸，让城墙之上的矮人们，都齐齐地，发出了一声，充满了鄙夷的，不屑的……嗤笑。
然而，凯恩，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产生半分的动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恐惧与贪婪而极度扭曲的，丑陋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你以为，你那些……靠着背叛，而得来的，肮-脏的钱。”
“……在我眼里，算什么东西？”
他没有再理会这个，己经彻底沦为了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的，可怜虫。
他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用一种，充满了欣赏与爱意的眼神，注视着他“表演”的，绝美的，黑裙魔王。
“莉莉丝。”他柔声呼唤道。
“嗯？”
莉莉丝应了一声，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走来。
她走到凯恩的身边，无比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然后，用一种……仿佛在问“今晚吃什么”般的，随意的语气，指了指地上那滩，还在不断磕头的烂泥。
“这个……怎么处理？”
凯恩看着她，笑了。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种，比死亡，还要冰冷，还要残酷的，意味。
“我要……让他，以及他那靠着背叛而延续了万年的、肮脏的家族……”
“……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地，抹去。”
“从……存在的，层面上。”
莉莉丝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明白了。
她，最喜欢，她男人这副，腹黑又残忍的，模样了。
“乐意为您效劳，我亲爱的……丈夫。”
她对着凯恩，露出了一个，足以让百花都为之失色的，甜美的，笑容。
然后，她转过头。
那双美丽的星辰眼眸，在看向地上那个，还在苦苦哀求的瓦勒留斯公爵时，瞬间，便化作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深渊。
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玉手。
口中，用一种，仿佛在吟唱古老诗篇般的，充满了奇妙韵律的，古老的魔族语，轻声地，咏唱。
“以，深渊之名。”
“我，莉莉丝·凡·多恩，在此，宣告——”
“——‘遗忘’，降临。”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
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由最纯粹的、充满了“终结”与“归无”法则的黑色锁链，从她的掌心，爆射而出！
它们，没有攻击瓦勒留斯公爵的身体。
而是……
瞬间，便融入了虚空，融入了时间的洪流，融入了……这个世界的，因果之网！
……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人类王国的王都。
那座，金碧辉煌的，瓦勒留斯公爵的府邸之中。
那些正在享用着美酒佳肴的、公爵的家人与仆人们，他们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透明！
“咦？我的手……我的手怎么……”
一个正在擦拭银盘的年轻女仆，惊恐地，看着自己那正在缓缓消失的，手臂。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她的整个身体，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般，彻底地，化作了点点黑色的光屑，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了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发生在了，瓦勒留斯家族，所有的，领地之上。
甚至……
发生在了，那些，与“瓦勒留斯”这个姓氏，有着哪怕一丝一毫血缘关系的，所有生灵的身上！
……
而在那片冰冷的战场之上。
瓦勒留斯公爵那充满了恐惧与哀求的表情，猛地，僵住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中，所有的神采，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的，茫然的……
虚无。
“我……是谁？”
他喃喃地，自语。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忘记了。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的家族，忘记了自己的财富与权力，忘记了……自己所有的，罪恶。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随着莉莉丝那冰冷的法则之力，不断地侵蚀。
他的身体，也开始，如同他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们一样，缓缓地，变得透明……
最终，在凯恩那平静的、漠然的目光注视下。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靠着背叛而延续了万年荣光的……瓦勒留斯公爵。
连同他那，肮脏的血脉，与罪恶的历史。
一同，被从这个世界上，从……所有人的记忆中，从……因果的层面上。
彻彻底底地，
抹去了。
风，吹过。
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那个名为“瓦勒留斯”的家族，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这，才是，最彻底的，死亡。
这，才是，最残酷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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