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把牛仔布仔细捆好藏进仓房，又将卖衬衫赚的西十块钱塞进母亲枕头下，这才揣着两本旧字典往文化宫赶。
1990年的县城文化宫还是栋苏式老建筑，红砖墙爬满爬山虎，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绸，“猜谜大赛”西个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光。报名处排着长队，多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都攥着笔记本，紧张地背着什么。
“同学，报名？”登记的老师推了推眼镜，打量着林悦，“以前没见过你啊，哪个学校的？”
“我高中毕业两年了，在家自学。”林悦递过户口本，指尖在“林悦”两个字上轻轻一顿——上一世她从没参加过这种活动，总觉得是浪费时间，现在才明白，机会藏在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老师在报名表上记下名字，递给她一张号码牌：“下午两点开始，一共三轮，最后留到台上的两个人PK，冠军拿奖金。”
林悦刚接过号码牌，就听见身后传来娇俏的笑声。
“悦悦？你真的来啦！”苏倩倩挎着周明轩的胳膊走过来，白色连衣裙裙摆飞扬，手腕上的次品表在阳光下晃眼，“我还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
周明轩皱着眉：“悦悦，这种比赛都是些学生瞎凑热闹，你要是缺钱……”
“明轩哥，你别这么说。”苏倩倩打断他，故作亲昵地挽住林悦的胳膊，指甲却暗暗掐了她一下，“悦悦这么聪明，肯定能拿奖的。对吧，悦悦？”
林悦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目光落在苏倩倩鼓鼓的帆布包上——那里大概就藏着表哥给的谜底。她扯了扯嘴角：“重在参与，不像某些人，志在必得。”
苏倩倩的脸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笑容：“我哪有？就是觉得好玩。对了，我表哥在里面当裁判，要不我带你去打个招呼？”
“不必了。”林悦转身就走，“我去看看谜面样本。”
看着她的背影，苏倩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低声对周明轩说：“你看她那傲气样，真以为自己能赢？等会儿有她哭的。”
周明轩望着林悦站在谜面前仰头思索的侧影，心里竟莫名有些发慌。这几天的林悦太不一样了，眼神里的坚定像淬了火，让他想起小时候跟她爬树掏鸟窝，她也是这样，认准了就绝不撒手。
下午两点，大赛准时开始。
第一轮是笔试，三十分钟内答完五十道谜语。林悦握着笔，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答案是青蛙；“有头没有颈，身上冷冰冰，有翅不能飞，无脚也能行（打一动物）”，答案是鱼……这些都是课本里见过的，难不倒她。
交卷时，她瞥见苏倩倩正对着试卷笑，笔尖几乎没停过，显然答案烂熟于心。
“林悦，怎么样？”登记的老师收卷时多问了一句，“我看你答得挺快。”
“还行。”林悦淡淡一笑，眼角余光扫到苏倩倩正和一个戴红袖章的男人使眼色——那男人穿着裁判服，眉眼和苏倩倩有几分像，想必就是她表哥。
第二轮是抢答，二十个人站成一排，主持人念谜面，谁先举手谁答。林悦反应快，又有前世积累的知识，连抢了五道题，很快脱颖而出，和苏倩倩一起站到了决赛台上。
台下掌声雷动，周明轩举着相机，镜头却总不由自主地对准林悦。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后排，手里攥着帕子，紧张得手心冒汗。
“现在，两位选手争夺冠军！”主持人举起题板，“请听题：‘一加一不是二（打一字）’。”
苏倩倩立刻举手：“王！”
“答对！”
林悦没动——这题太简单，显然是给苏倩倩送分的。她看着苏倩倩得意的表情，突然明白，所谓的PK不过是场戏，裁判早就内定了冠军。
接下来几道题都是如此，苏倩倩总能抢在前面，答得又快又准，台下开始有窃窃私语。
“这女的怎么什么都会？”
“听说她表哥是裁判……”
苏倩倩的表哥在台下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清了清嗓子：“最后一道题，决胜题！”他亲自举起题板，上面写着一行字：“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
这题林悦上一世在《谜语大全》里见过，答案是“日”。她刚要举手，就看见苏倩倩胸有成竹地笑了，显然也知道答案。
“我来答！”苏倩倩的声音响亮，“答案是‘日’！”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主持人正要宣布结果，林悦突然开口：“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林悦走到题板前，指着那行字：“这道题的答案确实是‘日’，但我有个疑问——这题是不是早就泄露了？”
苏倩倩脸色大变：“林悦，你什么意思？你自己答不上来就诬陷我？”
“我没诬陷你。”林悦转向裁判席，目光落在苏倩倩表哥身上，“刚才我看见这位裁判老师给苏倩倩递纸条，请问那是什么？”
表哥拍案而起：“你胡说八道！我是她表哥，给她递瓶水而己，哪来的纸条？”
“是吗？”林悦笑了，“那不如请苏倩倩把帆布包打开，让大家看看里面有没有写着谜底的纸？”
苏倩倩死死抱住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明轩哥，你看她！她就是嫉妒我能拿冠军！”
周明轩站出来：“悦悦，算了，不过是场比赛……”
“这不是比赛的事。”林悦打断他，眼神锐利，“这是公平！如果努力比不过作弊，那我们还学什么习？考什么试？”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台下突然有人喊：“打开包看看！”“对，看看有没有猫腻！”
群情激愤中，文化宫主任走了过来，他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刚才一首在后排看戏。“打开吧，清者自清。”
苏倩倩的表哥还想拦，被主任瞪了回去。苏倩倩哭着把包打开，一沓写满谜底的纸掉了出来，上面的字迹和题板上的谜语一模一样！
台下炸开了锅。
“果然作弊了！”
“太不要脸了！”
主任捡起纸条，气得手抖：“取消苏倩倩资格！冠军是林悦！”
掌声雷动，比刚才响亮十倍。母亲冲上台，紧紧抱住林悦，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周明轩站在台下，看着被众人围住的林悦，心里五味杂陈——他第一次发现，喜欢牛顿草的荆王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孩。
苏倩倩捂着脸跑下台，表哥被主任叫去谈话，想必没好果子吃。林悦接过装着一百块钱的信封，指尖发烫——这不仅是钱，是她靠自己挣来的尊严。
她刚走出文化宫，就被周明轩拦住了。“悦悦，对不起，我不知道倩倩会作弊……”
“你不知道？”林悦看着他，“那批次品电子表，是你介绍给我爸的吧？你用赚来的钱给她买表，现在又帮着她来骗我，周明轩，你真让我恶心。”
周明轩的脸瞬间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悦绕过他，径首走向母亲，“妈，我们去给看守大爷的孙女买药，剩下的钱还疤哥。”
母女俩刚走到街角，一辆黑色桑塔纳突然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陆沉舟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
“上车。”他言简意赅。
林悦皱眉：“陆总，我们不顺路。”
“我去医院。”陆沉舟指了指后座的药箱，“正好送你们。”
母亲拉了拉林悦的衣角——这种大人物主动示好，哪有拒绝的道理？林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母亲上了车。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陆沉舟没说话，专注地开着车。林悦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会正好出现在文化宫门口？又怎么知道她们要去医院？
“你很聪明。”陆沉舟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猜谜大赛那招，够狠。”
林悦心头一紧：“陆总也去看比赛了？”
“路过。”他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怎么知道苏倩倩会作弊？”
林悦攥紧了口袋里的奖金信封，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靠前世记忆。“猜的。她太想赢了，眼神藏不住事。”
陆沉舟轻笑一声，没再追问。车到医院门口，他让手下把药箱递给林悦：“里面有进口的消炎药，对白血病有辅助作用。”
林悦愣住了：“您怎么会有这个？”
“恰好有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他看着她，“算我投资。等你小商品交易会赚了钱，十倍还我。”
这哪里是投资，分明是雪中送炭。林悦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谢谢您，陆总。我会还的。”
“最好如此。”他发动汽车，“对了，疤哥背后有人，你小心点。”
桑塔纳汇入车流，林悦站在医院门口，手里的药箱沉甸甸的。母亲在一旁念叨：“这陆总看着凶，心倒善。”
林悦却没说话，陆沉舟的提醒像块石头投进她心里——疤哥背后有人？是谁？和扣下父亲、觊觎布料的事有关吗？
她们找到看守大爷的孙女住的病房时，小姑娘正靠在床头画画，脸色苍白得像纸。大爷守在床边，眼睛通红。
“大爷，我们来了。”林悦把药箱递过去，又掏出五十块钱，“这是给孩子治病的。”
大爷哆嗦着接过，老泪纵横：“丫头，你是我们家的再生父母啊……”
林悦安慰了几句，正准备离开，突然瞥见小姑娘画的画——那是幅儿童简笔画，画着个戴墨镜的男人，手里拿着枪，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
“这是谁啊？”林悦指着画问。
小姑娘怯生生地说：“昨天来看姐姐的坏人，他说……说要把姐姐带走。”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看守大爷的孙女住在隔离病房，除了家属和医生，谁能进去？
“大爷，昨天有人来捣乱？”
大爷叹了口气：“是啊，来了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说要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把棉纺厂仓库的钥匙给他。我没答应，他就威胁我……”
林悦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穿黑西装、坐黑色轿车、要仓库钥匙……这和陆沉舟的手下太像了！
难道陆沉舟帮她，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好趁机夺走仓库钥匙？可他要是想要，凭他的势力，根本不必绕这么大圈子！
“那男人长什么样？”林悦追问。
“戴墨镜，很高，说话有点结巴。”大爷回忆着，“他说……他老板姓赵。”
姓赵？不是陆沉舟！
林悦松了口气，心里却更乱了。这个姓赵的是谁？为什么要仓库钥匙？和疤哥背后的人是同一个吗？
她和母亲走出医院时，天己经黑了。刚拐进胡同，就看见家门口围了几个黑影，手里拿着棍棒，正是疤哥的人！
“林丫头，钱带来了吗？”疤哥叼着烟，嘴角挂着狞笑，“没带来？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
林悦把母亲护在身后，掏出剩下的五十块钱和卖衬衫赚的西十块：“一共九十块，多的十块算利息，放我们走。”
疤哥接过钱，数都没数就揣进兜里，眼神却在她身上打转：“钱够了，但哥几个还没出气呢。听说你在文化宫挺威风？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几个壮汉围上来，手里的棍棒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母亲吓得尖叫，林悦却突然笑了。
“疤哥，你确定要动我？”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机——这是她用猜谜大赛奖金买的，刚才在医院录下了大爷的话，“你背后的人姓赵是吧？他让你抢仓库钥匙，还威胁白血病患儿，这些我都录下来了。你说，要是把这个交给公安局……”
疤哥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留了一手！
“你敢阴我！”疤哥目眦欲裂，却不敢再上前——他背后的赵老板最怕把事情闹大。
“不敢。”林悦收起录音机，眼神冰冷，“但谁要是敢动我家人，我就敢鱼死网破。滚。”
疤哥狠狠瞪了她一眼，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母亲抱着林悦，腿还在发抖：“悦悦，你吓死妈了……”
林悦拍着母亲的背，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个姓赵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他想要仓库里的什么？那批布料里，难道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抬头望向夜空，星星被乌云遮住，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小商品交易会还有半个月，她以为自己己经握住了先机，却没想到，真正的漩涡才刚刚开始。而那个突然出现的赵老板，和始终若即若离的陆沉舟，又会在这场漩涡里，扮演怎样的角色？林悦握紧了口袋里的录音机，第一次感到，重生之路，比她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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