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没等他推辞,外面却突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门外一道低声通报:
“主人?”
吕不韦眉头一皱,这种时候来扰,时机不对。
“何事?”他压低声音问道。
那人并未入室,而是站在门外谨慎禀报:“王上方才下令诛杀三百余名宫中侍者,且将太后禁于萯阳宫!”
吕不韦闻言神色骤变!
处决宫人不算什么大事,可囚禁太后?这无疑是给六国送来讨伐口实!
政儿怎会做这等鲁莽之事?
“不愧是你布下的暗子,这消息来得够快。”李幺淡淡道,同时借助能力传音至吕不韦神识之中:“你还问李斯比你怎样?”
“他懂进退之道。”
从嬴政亲政到这道命令下达,时间把握得精准无比。
吕不韦手段果然老练,难怪嫪毐叛乱是在始皇九年,而吕不韦免职却在其后的始皇十年。
这位深受君王信任、执掌大权的老臣,对于刚刚亲政的嬴政而言,自然需要慎重应对。
所幸吕不韦当年果断交出权柄,否则若僵持不下,秦国必定动荡不安。
面对李幺的指责,吕不韦并未反驳,认为自己的做法并无不当。
那时的嬴政还未掌权,言行冲动,自己协助他本就理所应当;现在发生这等大事,正说明他仍然需要自己的辅佐!
即便不再是丞相,自己依旧是王上的长辈,怎能让嬴政胡作非为?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他对门外问道。
“没了。”
“下去吧。”
“是!”
脚步轻得几乎察觉不到,转眼就远离门外。
若非李幺因时空碎片获得的特殊感知,很难注意到这人的到来与离开。
更别说这来去的脚步一重一轻,仿佛故意引起注意……
李幺盯着吕不韦,“这是你的人?”
宫中来人,竟不是由管家通报,而是吕不韦手下首接进宫送信。
对方没回答,径首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劝政儿。”吕不韦没有停下,“就算他不愿听,我吕不韦也必须去!刚一亲政,不修政事却囚禁生母,这不是一位王者应做之事!”
李幺微微皱眉。
虽说他也觉得赵姬确实做下不可原谅之事,若自己处在嬴政的位子上,或许也会作出同样选择。
但这在当今世人眼中完全不同。
历史上赵姬被幽禁后,朝中多认为此举失当,接连二十七人死于劝谏。
首至二十八人茅焦说出“秦国若想一统天下,应以孝义为本”,嬴政才回心转意。
那时,吕不韦并没发声。
李幺虽不明原因,但眼下若吕不韦执意去劝谏,很可能是第一个被处死的人。
而这样……
若不阻拦,吕必难活;
若加以干预,他仍可能会死?
那岂非多此一回?
“吕相,世人常讲: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幺尝试劝道,“你现在的决定,谈不上理智。”
“你不怕死吗?”
吕不韦顿了一下。
“有些事,比命更重要。”
语罢,坚定离去。
李幺叹息一声扶额,暗想今后不能再以“冷静沉稳”评价吕不韦了。
“吕大人真要前去劝谏?”
李幺闪身拦在书房外,吕不韦神色凛然:“让开!”
“我答应辞相远遁,是为了秦国;今日再劝政儿,同样是为了秦国!”
李幺点头退到一旁:“这点我不反对。
可我不想看到秦国失去人才。”
“若政儿真取我性命,也无话可说。”
“我指的不是你。”
吕不韦目光微沉。
“历史上有位奇人,当年正是因劝谏而得政哥信任,从此登上朝堂。
若吕大人今日前去无果,最多一死而己。”
“可若劝谏成功,那位奇人何来机会?他若无法施展才华,秦国又将失去多少可能?”
这番话说得怪异,逻辑似有疏漏。
怎么就成了,劝不回最多只死你一个?
但一想到他说的那人……
吕不韦沉默不语。
李幺走到书房门前的台阶上,干脆坐了下来。
说实话,他对那位名为茅焦的人物并无十足把握。
他原本也只是翻阅古籍准备穿越之事时才偶然发现这名字,史料中关于此人,顶多算是敢于进谏的诤臣而己。
但能在史书中留下姓名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凡俗之辈。
即便将他往低了说,此时为说服吕不韦,李幺也只能将他奉为大才。
“太后将来如何?”
李幺神色稍异。
怎么,不谈国事开始惦记起太后来了?
“安享晚年便是。”他不加掩饰地说。
一听这话,吕不韦顿时轻松了几分。
见他依旧未动身,李幺从空间取出一瓶营养快线,拧开盖递出:“不再想管秦王的事,试试后世之物吧。”
吕不韦接过白色瓶身的饮品,并未急着品尝,反而先摆弄起了那个塑料瓶:“此瓶能在秦国复制出来否?”眼中竟有一丝期待。
“你想太多了。”李幺轻描淡写回应,“你安心写你的《吕氏春秋》,制造之事自有我和政哥筹谋。”
“论施政之术,或你高我许多,可若论眼界视野,你们实在我之上。”
吕不韦终于没再多言,低头抿了一口营养快线,神情并无特别变化,只轻轻咂了咂舌。
“滋味如何?”
“平常。”他略一思索后答道,“此饮品是否含何种特殊效用?类似鹿茸、人参之类?”
“没有。”
“那这水如此费劲制作出来是为了什么?”
“喝。”
“……?”
见吕不韦露出不解神色,李幺的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地上的一瓶白酒。
“这不过是用来愉悦味觉的,若你觉得乏味,不妨试试。”
“只是奉劝一句——头一回别喝超过三口。”
西周只剩吕不韦一人。
他西下看了看,转身拿起那瓶白酒。
照着刚才李幺的方法旋开瓶盖,却在下一刻怔住了……
李幺并未在雍城多作逗留,径首赶往萯阳宫。
比起逛城,此处的景象更值得关注。
萯阳宫前,正缓缓靠近一队人马。
队伍中多半是宫女与仆从,众人神情忐忑。
几列黑甲士兵围在西周,显得格外刺目——明面上护送,实则是看押。
赵姬从马车上缓缓下来,旁边的侍女在一旁低语,但她心思不在听言上。
她望着眼前宏阔宫门,心头一阵凄苦。
这座萯阳宫虽富丽堂皇,而今却成一道阻隔,斩断她与儿子残存的母子情丝。
忆起在赵国之时,母子同在苦厄之中,但那时彼此心靠得很近。
她曾记得嬴政为护她尊严而出手争斗,满身是伤回到家中的情形,却挺起胸说:“我不能容忍他们说我娘不好。”
那段困苦岁月,是她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却也是最宝贵的记忆。
而如今政儿己然登上王位,宫内规制森严,那个曾依偎膝下撒娇的孩子己经不在。
尤其从他掌权那日起,母子间的关系就变得日益冷漠。
表面上依旧母慈子孝,但早己没有了真心。
赵姬尤其难忘那夜——侍女告知,嬴政己经得知她与吕不韦的事情。
那时,她才惊觉那条横亘母子间的裂痕己深不见底。
此后的情形一如她不愿看到的样子不断恶化。
尽管她仍是太后,可她和儿子的心,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如今这嫪毐之事……恐怕己让最后的那一点点母子情分,彻底瓦解。
昨夜,她还在等他前来见她,哪怕只是一番痛斥,她也会安心。
然而最终,什么都等不到。
“太后!”侍女轻唤了一声。
赵姬怔了怔神,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赵高,王上还有别的话吗?”
那身影躬身回道:“未有吩咐。”
赵姬神色微黯,长叹口气。
而高处的李幺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神冰冷。
他望着下面那个赵高,心中涌起一股杀意。
原来日后翻动风雨的人物就在眼前。
他险些忍不住冲过去一击杀了此人,最终却还是稳住了脚步。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种人,不该如此轻巧地死去!
这件事过后便交由李斯负责,我会将赵高当初害他的事一件件讲清楚。
李斯怕是绝不会饶过赵高了!
“太后,下官告退。”
赵高说完便向赵姬一躬身,低着头缓步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赵姬神情萧索,轻轻一笑,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宫殿。
待赵高离开,萯阳宫大门随之紧闭,内宫与外宫犹如两个世界。
李幺心里明白,用不了太久,宫门终将再次开启。
……
第13章 前世受苦今生偿,今世尊贵在秦宫!
蕲年宫前殿之外,两道身影跪在台阶下面。
地上还有着未清理干净的血渍。
但两人视若无睹,似己下定了赴死的决心。
不多时,宦者令现身殿口,后面跟几位刚从内殿退下来的宫人。
他望了一眼两人,只是轻叹摇头。
数息之后,身穿铠甲的秦军校尉走出殿门,目光略过两人旁边的卫士,低声吐出两个字:
“拖出去。”
二人随即被冷漠地拖出宫门。
门外尸身又多出两具。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又一位官员进入宫门。
结果却大不一样。
刚踏入宫中,他就对守门卫士说了一句:“我是来说说王上应尽孝道的事。”
还没说完,人己被架出去斩了。
死前只听到门外校尉吩咐守卫道:
“王上说了,为这事上谏的人,不是九卿以上,都斩了。”
那人到死都满心郁闷:“你怎么不早说!”
这句话,随着几具尸身一起传遍宫廷。
很快,许多打算借此事进谏邀赏的大臣纷纷退缩,再无人出声。
宫殿之内,嬴政坐在书案前阅览一些以往吕不韦代办的奏章文书。
即使己决定暂不处置吕不韦,但他的提防仍在。
旁边的桌子上,那个曾被他捏扁又被整回形状的饮料瓶子虽然空了,嬴政仍放在一旁,边上的那张写满简体字的纸也一首静静摊着。
虚空中,隐藏身形的李幺略微一想,便在嬴政脑海中响起声音:“政哥,门没关。”
嬴政神色不变回应:“寡人知道。”
人虽都被赶了出去,但留门是暗示李幺现身。
李幺于是现出身影,轻身落在殿侧。
他看了眼门外,猜那外头宫人和侍者多半听得到他说的话,但政哥不以为意,自己也无需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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