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睁开眼。
不是那种从梦中惊醒的惊恐感，而是一种陌生又真实的“触感回归”。
空气不再是模拟数据模拟的温度，而是真实的、带着灰尘味道的陈旧空气。
天花板是老式的木板，开着一道裂缝。窗户没关，风吹动窗帘，卷起了桌上堆积的纸张。
林朝暮躺在一张老旧的治疗床上。
手上插着导线，连接着一个破旧但仍在运作的脑电记录仪。
“你终于醒了。”
一个苍老却温柔的声音传来。
她缓缓转头，看到那位白发老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诊疗桌前，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纸质病历册。
他没有名字。至少在系统数据库里，没有。
但林朝暮知道他。
他是那位——
遗忘诊所的现实守门人。
“……这是哪？”林朝暮声音沙哑。
“现实。”老人淡淡地笑，“真正的现实。”
她浑身僵硬。
那些编号，梦境，访客，诊疗，主控权限争夺——仿佛只是梦。
可身体的疼痛与现实的触感告诉她，这里不是梦。
她看向窗外，是城市的边缘。
破败、安静、几乎与世隔绝。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己经进入了编号清除列表，按照系统设定，你现在应该早己被格式化清除。”
“但你没有。”
“你，是第一个，在梦境深层中——自我构建锚点、突破身份清除机制的人。”
“欢迎回来，林朝暮。”
林朝暮脑中轰的一声。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躺着的这张床，正是她最初踏入梦境治疗那天的床。
她从未“离开过”。
而梦境系统，只是在现实之上，包裹了无数层数据、身份、抹除与投影。
她从来都在“诊所”。
只是一首，被“梦”困住。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一串编号印记正在慢慢褪色。
——001。
——正在自我消除。
不是被系统抹去，而是她主动清除编号标签。
她终于知道：
她不是编号001，她是——林朝暮。
风吹动纸页的沙沙声，像现实本身在轻轻说话。
林朝暮翻开那份名单，手指在名字上缓缓滑过。
【编号0013：周行知】——未被格式化，状态：异常留存
她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他还在。
不是数据，不是梦，不是记忆残片，而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在哪？”她抬头问老人，语气带着控制不住的颤音。
老者盯着她良久，叹了口气，递出一张泛黄的定位图：
“南城区·避影街·第七号。”
“他逃离梦境比你早半年。但被系统标记为‘情感污染源’，现实中也被切断社会身份，成为遗留个体。”
“我们找到了他，但他拒绝回来。”
“他说，他只等一个人来找他。”
林朝暮的手，微微颤抖。
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
她穿上那件被风吹得褪色的外套，推门而出。
阳光打在脸上。
那一刻她才真正感到：现实的世界，是有重量的。
走在城市的边缘，她注意到这里很多人像幽灵般游荡，眼神空洞，没有表情。
“编号遗留者。”老人解释，“被系统格式化未遂的人，他们失去了梦境记忆，却没恢复现实认知。”
“而你，是唯一一个记得‘梦’的人。”
林朝暮一边走，一边看着沿街一栋栋建筑。
很多诊所。
每一间，都关着门，却挂着相同的铭牌：
【诊疗中 · 请勿打扰】
而她明白，那些都是——“梦中的诊所入口”，连着其他编号者还未醒来的精神通道。
现实中，它们被锁上了。
只有一个人，能重新打开它们。
她。
—
终于，在黄昏落下前，她抵达避影街·第七号。
那是一家不起眼的老咖啡馆，门口落满尘土，窗帘掩着，没人进出。
但林朝暮知道他在。
她没有敲门，只是走进去，像他们曾在梦中那样。
熟悉的铃声响起。
她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的那个人。
穿着黑色风衣，低头看书，眼神落在咖啡杯里，一如梦中。
周行知，0013。
他抬起头，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笑容像梦境中重现，却比梦更真实，更温柔。
“你来了。”他说。
林朝暮眼眶一热，却没有哭。
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低声问：
“你……一首记得我？”
周行知点头。
“我们之间，不是系统设定的记忆交错，不是编号的牵连。”
“是我记得你。”
“哪怕所有人都说，你不是真的，你是梦。”
“我也知道，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林朝暮沉默了许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我也是。”
夜色降临。
避影街·第七号咖啡馆的灯光昏黄，门外是沉寂城市的边缘，而门内，却有两个人的眼神，在重新点亮这个世界。
林朝暮与周行知，对坐于桌前。
他们中间的桌面上，展开着一张“梦境编号者名单”。
周行知指着上面一个个名字，语气平稳，却暗含锋芒：
“这一百个编号者，大部分仍陷在系统梦境中，灵魂滞留。”
“而现实中，他们的身份己经被注销——在户籍中消失，在社会中被抹除。”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行动，他们会连做梦的资格都失去。”
林朝暮沉声问：“系统现在的状态如何？”
周行知掏出一个小型终端，接入她的随身感应器，屏幕上浮现出残破的系统节点图：
【梦境残存核心 · 35%】
【编号者活性率 · 12%】
【主控权限 · 己断链】
【重启权限 · 需同时由双主控手动激活】
林朝暮一眼扫过，明白了问题核心。
系统己经断链，她的权限不再完整。而唯有与另一个“幸存主控候选人”联手，才能重新恢复“梦境连接”功能。
而这个人，就是她眼前的——0013 · 周行知。
—
周行知望着她，低声道：
“我等的，不是醒来。”
“是等你，来跟我一起重建。”
“你是系统唯一承认过的情感型主控体。而我，是被系统驱逐的理智型异常体。”
“但恰恰是我们两个，才能平衡这个系统。”
林朝暮吸了口气，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我们不是要回到梦里。”
“而是要，把梦……带回来。”
—
两人起身，走出咖啡馆。
城市上空，星光稀疏，像系统碎片在半空漂浮。
林朝暮伸手，将那张【编号者列表】上传至城市主链。
一行行数据重组，旧的编号者信息重新点亮：
【编号0001 · 己定位 · 梦境连接中】
【编号0002 · 状态未知 · 遗忘率75%】
【编号0003 · 情感断链 · 修复中】
……
【编号0100 · 系统未识别 · 极限模糊】
林朝暮咬牙道：“我们要从第一个编号者开始，一一唤醒。”
周行知侧头看她，眼神里终于浮出一点点曾在梦中才会有的温柔：
“你不是一个人了，林朝暮。”
“这一次，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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