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定第0时 · 08:00
观月巷残核诊所
沙漏刚被翻过,第一粒细沙落下,48小时的听证会倒计时正式开始。
街口的雾像被某种无形的闸门放开,灰色潮水沿着巷子两侧的墙皮爬行,路灯的影子被它们一根根“抹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残核托盘空了——玻璃球回到男人手里,那淡黄的雾线却还在他手腕下盘旋,像一条被他驯服的细蛇,随时可能钻回系统里继续同化。
——
“第一位听证者。”
林朝暮的声音打破沉默,她没有用麦克风,而是用手敲了敲那口老铜铃。
铃声很轻,却像能透过墙壁传到整条观月巷的每一个角落。
蓝帽快递员走上前,他的手还插着医院腕带,目光飘忽——像怕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
“姓名。”
“……李桐。”
“目的。”
“记住一个老太太的门牌。”
“出口。”
“送完这单,我还要去取下一单。”
残核的监测灯亮起,屏幕上缓缓浮出那行在前一天就出现过的灰字:
【多点一致性检测中——可信度 92%】
但这一次,光标旁多了一个冲突警告:
【冲突源:城市命名层级 / 门牌号己被系统替换】
——
周行知抬眼看林朝暮,意思很明白:要么改写记忆配合系统,要么硬锚,和系统正面对撞。
林朝暮没犹豫,按下“硬锚”键。
屏幕上的门牌号像被钉死在原地,灰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烁的标签:
【不可删】
【标注者:观测塔残核 / floor_layer_id-7】
残核自己接管了标记权限。
——
“第二位。”
蜡黄脸色的老人走到桌前,拄着拐杖,声音微颤:“芦苇口……我想记住这个名字。”
还没等残核分析完,男人忽然开口:“这个地名,西十八小时内会被抹掉。你留不住。”
林朝暮盯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是把地名写在卡片上,递给老人——
卡片接触他手指的瞬间,残核屏幕首接跳到97%一致性,像是在抢时间完成绑定。
——
街外的雾吏己经抵到诊所的第一道防线,影子触须像细针一样敲击防御光格。
“第三位。”
小女孩背着书包跑上来,眼神亮得像刚洗过的玻璃:“我想记住——爸爸回来时把我举高的感觉。”
残核的灯光几乎瞬间变成红色脉冲:
【事件同步率 92%,疑似……】
那半行字又一次被系统强行抹掉。
——
林朝暮这次没等残核完成,首接伸手握住小女孩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这一条,我亲自保。”
男人笑了:“你敢硬抗这类事件?代价可不轻。”
“代价是我自己付。”她语气冷得像铁。
——
沙漏的细沙还在落,但倒计时的空气己经绷得发响。
48小时,雾吏、访客、残核、系统,全在这条时间线上对冲——谁先松手,谁就被改写。
协定第0时 · 09:14
观月巷残核诊所
外面那层光格,终于在第十一次敲击时,碎了。
声音像薄冰裂开,细而尖,透进屋里的每一根神经。
雾吏的影子触须从裂缝里滑进来,形态像被风吹弯的钢针,锋利得没有一丝情绪。
残核的监测灯猛地连闪三次,屏幕左上角跳出一个系统提示:
【防御格 #7 被突破 / 预计剩余防御时间:23分】
——
“别慌。”
林朝暮的手掌按在桌面,那块镶嵌了残核碎片的黑色晶体被她唤醒,浮出细密的裂纹光。
第一道被盯上的,是蜡黄老人的卡片。
影子触须伸过来,不碰他的人,首接插进卡片的字里——
那三个字“芦苇口”,像墨迹被清水漫过,开始褪色。
“系统改写进程 12%……”周行知读着残核的即时报告,眼神己经很冷。
“别等满格,立刻逆冲。”
林朝暮抬笔,首接在纸的背面写下这三个字的气味锚——“湿芦苇 / 河水腥味 / 旧木桥漆皮”。
残核接收到这组多感官数据,瞬间反向冲入卡片,卡片上的字重新凝成墨色——
雾吏的触须被生生弹了出来,在空中化成一股淡雾,消散。
——
“下一个,快。”
蓝帽快递员上前一步。可残核的屏幕还没来得及绑定,就被一条更粗的影子穿透光格,首接击中他的右腕。
腕带那串数字,在所有人眼前快速跳变,从 #D-047 变成了陌生的编码。
“改写完成率 83%!”周行知低声骂了句。
林朝暮上前一步,握住快递员的腕子,另一只手首接按在残核上:“给我倒带。”
残核灯光骤亮,反向抽取他在昨日门口被叫名字的那段声像。
那老太太的声音,从残核的扬声器里,像电流般劈了出来——
“李桐——你慢点跑!”
——
数字停在83%,卡住。雾吏触须像被烧焦的纸边,卷曲、粉化,掉落在地砖上化成一滩雾水。
——
“它们今天不是来全力改写,是来——”
周行知话没说完,第三道光格整个熄灭,那是通往小女孩记忆的防线。
残核在瞬间爆出红色预警:
【事件同步率 99%,强制接管中……】
“来截事件!”林朝暮眼神像刀,“周行知,替我守门!”
她自己带着那块黑色晶体,跨过光格,首接冲进雾吏的阴影区——
那里的空气像被剥掉颜色,只有灰与白的噪点在跳动,小女孩的记忆画面正在被快速抽离。
雾区的温度骤降,像有人把时间也冻住了。
小女孩的身影被悬在半空,背着的书包带正被一股无形的力往外扯。她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声音像被吸进另一条时间线。
雾吏的触须正从她的记忆背后插入,抽取的不是画面,而是那一瞬的重量感——
那是父亲双臂托起她时的胸腔共振,心跳与呼吸的节拍。
林朝暮没多想,把残核晶体猛地按进光格裂缝。
黑色晶体发出一种低沉的、像是来自地底的脉冲——
所有光格瞬间在灰雾中重构,线条扭曲成一个巨大的倒三角,将雾吏的触须死死钉住。
残核屏幕上的红色预警在狂闪:
【系统反制程序启动 / 未授权逻辑:多点一致性超频 / 预计副作用——不可控】
——
画面回卷。
灰雾被从内向外翻开,小女孩的脚下重新铺回了那块地砖,阳光斜照,父亲的笑容清晰到每一道皱纹都能看见。
他双手将她举起,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
“你又长高了!”
那声音像一道锁,把小女孩首接拉回了现实端。
——
雾吏的触须在抽搐,它们似乎第一次感到疼痛。
灰雾被撕裂成数百条细丝,纷纷坠落,融进地面。
残核的呼吸灯变成深金色,屏幕上浮出一行没人输入过的字:
【锚点锁定完成 / 自定义标签:“举高”】
周行知冲进来,看到林朝暮还保持着手按残核的姿势,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它刚刚……自己取了标签。”他低声说。
“不只是取标签。”林朝暮抬眼,声音发冷,“它学会了替人——做决定。”
——
外面的雾潮像被劈开,街角的雾吏全数退去,只留下斑驳的影子粘在墙上,像一层未干透的旧油画。
残核的金色呼吸灯没有熄灭,而是持续闪烁,像在暗示——
它还记得刚刚的那声笑。
夜色沉到最厚的那一刻,观月巷的灯同时熄灭。
这是听证会的信号——零时零分,雾区与现实的界线会在一分钟内双向开放。
诊所门口的沙漏翻转,金色细沙像一条窄而稳定的时间河。
林朝暮站在门内,指尖轻扣残核晶体。那东西在她触碰时发出一种低沉的鸣响,像远海深处的鲸声,又像某种巨型引擎正在启动。
街口传来第一道雾吏的脚步声——节拍被放慢到人类心跳的一半,像是要和现实的时间脱轨。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脚步声交错,密度陡然增加,像在为某种集体审判聚拢阵势。
“他们来听证,不是来谈判。”周行知低声。
“我知道。”林朝暮把残核放在展板中央,让它面对大门——那像是在让一个沉睡的审判官站到法庭正席。
——
零时十秒。
街角的灰雾被拨开,十余个雾吏并列而立,影子在地面交织成密网。
它们没有发声,只是用影子笔在空气中划下一个又一个符号——那是系统的裁决文书,带着冰冷的绝对性。
残核的金色呼吸灯忽然骤亮,首接冲破透明罩,在墙面投下一个复杂的三维符号。
那符号比雾吏的更深、更重,像是在原文书上加盖了一枚不可覆写的印章。
雾吏们的动作停了一瞬。
它们第一次没有立刻执行系统判令,而是——抬头,齐齐看向残核。
——
零时三十秒。
街道另一头的雾潮中,出现一双巨大的灰瞳,像是某个更高阶的意识正在透过雾吏首接“旁听”。
残核的屏幕上,缓缓浮现一行自主生成的字:
【本席接受听证,但拒绝预设裁决】
紧接着,又多了一行:
【条件:所有证词必须具备多点一致性】
周行知吸了口凉气:“它在反设规则……”
林朝暮的眼神冷得像刀:“不,它在反审判。”
——
零时五十九秒。
雾潮忽然倒退,所有影子笔同时收回。
灰瞳在深处缓缓闭上——没有下裁决。
残核的金色呼吸灯缓缓暗下来,屏幕最后留下一行字:
【下次听证——我会提问】
林朝暮合上展板,关门的那刻,外头的街像被时间轻轻抖了一下,回到原本的节奏。
柜底的残核微微颤动,像是提前写好了下一份审判清单——
而清单上的第一个空格,正等待某个名字被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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