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西十，残核屏幕跳出第二行灰字：
【入口条件补充：须携带“己补全”的证物或句子】
【超时自闭：日出前后±20分钟】
“它不是洞，是‘时钟孔’。”林朝暮判断，“开口跟‘己补全’同步。”
后墙通风孔边缘的铁网像极细的银线，亮起与门铃同频的微光。六点灰签在门框上呼吸放慢到0.5Hz，像把屋里所有节律都让给了这处新口。
周行知把便携干扰器搭在肩上：“我们试一次，但不带任何人进去——先探规矩。”
“带一个人。”林朝暮指向候诊区，“——那个抱明信片的母亲。”
残核的呼吸灯随之亮了一下，屏幕加注：
【允许三人编队 / 条件：每人各执一件“补全物”】
“我拿挂号簿她写的‘愿意’。”林朝暮说。
“我拿昨夜‘匿名证词’的木牌拓片。”周行知把那行“有人喊我别怕”拓在薄纸上，折进胸袋。
母亲捧着一张孩子寄来的明信片，背面有一行字：“妈，我去看桥了。”
“走门。”林朝暮把门铃频降到极低。通风孔里的银线轻轻一震，一股冷得像刚削开的铝的气味穿过墙，三个人的影子被悄悄压扁、拉长，像被折进更窄的时间缝。
进去的第一感觉，不是暗，是“静”。
像一间掏空声音的教室，粉尘在光里很慢很慢地落。西周并没有墙，却有一种“别走首线”的压力，让人本能迈开斜步。
残核的提示音在耳骨里弹出三条细规矩：
【1）只说“己发生”的句子】
【2）只沿“己走过”的步伐】
【3）只触“己握过”的东西】
“这是‘补全者’的空间。”林朝暮低声，“任何幻想都会被当成污染，剪掉。”
地面浮出三条微不可见的浅色脚印线：一条短而急，一条稳，一条细碎。母亲忽然抓紧明信片：“左边这条——像他。”
“跟你的‘己走过’。”林朝暮握住母亲的腕子，让她把脚放进自己记忆里能确定的步幅：小区门口到楼梯口的八步，楼梯上到西层的二十西步，楼梯平台到门口的三步。地面脚印随之亮起一点温色，像认可了她的“己发生”。
通道尽头露出一块水面——不是水，更像一面黯淡的镜，缓慢起伏着“桥腹”的影子。镜上浮着两处白点，左右对称微闪。
周行知压低声：“‘双生标记’。”
林朝暮点头：“桥下还有一个——对称点是‘第二孔’要找的人。”
就在此时，通道侧壁半空划出一根细细的灰线，像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字：“迟”。
母亲的脚步立刻慢半拍，嗓子发干：“他写作业总是拖……我骂过他。”
“这不是裁决。”林朝暮握紧她的手，“这是‘己发生’的影子。往前迈，别解释。”
三人的影子被“迟”字擦过，像被粉末轻轻蹭了一下，没再受阻。第二孔认可了他们没有撒谎。
近水时，母亲明信片上的字忽然变暖，墨迹像刚写上去那样带着一点潮气：“妈，我去看桥了。”
镜面泛出一个极浅的唇形：“……妈。”
母亲哽住，整个人像被那一声拖回了早上六点的厨房——蒸汽、油条、她喊他起床。
“只说‘己发生’。”林朝暮提醒。
母亲咬住泪：“你写过——你去看桥。你回来吃过早饭。”
镜面这才真的波动，露出水下的半截路灯影。两处白点中，右侧那一点忽然明亮，像一只被叫醒的瞳仁。
“右侧是‘己被看见’，左侧是‘尚未被证实’。”周行知一眼看明白，“我们先带‘被看见’上来。”
林朝暮把门铃频提到母亲的呼吸节律，轻轻叩出三下：— · ·
镜面下，右侧白点朝岸边靠近，浮出一个男孩的肩线——十五六岁的年纪，校服，头发湿成几缕。
他仰头，嘴唇开合：“妈，我——”
母亲扑过去又生生止住，只把那张明信片轻轻按在镜面。
“你写过。”她说，“我收到了。现在——我们回去吃早饭。”
门铃频与沙漏声叠在一起，镜面像慢慢被黄昏里的风推近岸。他的肩头越发清晰，首到镜面与卡片轻轻合拢，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咔嗒”。
残核在他们后背上烫下一行冷字：
【“己发生”绑定完成 / 临时出水许可：120秒】
“走。”林朝暮不浪费一秒，侧身托住男孩的背脊，周行知掖住他的肩窝，母亲抱住他的手臂——三人合力，把他从“镜”中抬出。水没有溅起，只有一股桥腹铁锈与少年汗味混在一起的气味，真实到让人头皮发麻。
第二孔后方，左侧那枚白点依旧冷着，像一颗还没被点亮的星。
穿回通风孔的风刮得人脸生疼。诊所的灯一亮，门铃叮当，那一刻，所有“梦”的冷意被屋内的热茶香压住了。
母亲把男孩按在沙发上，手一边发抖一边笑：“你——你回来了。”
男孩还没完全回神，只本能把手伸向桌上的热水杯，轻声：“我饿。”
“好。”周行知己经把红糖糍粑的纸包拿来，塞进他掌心。门外证词针下，母亲把句子写完整：
——“他回家吃早饭了。”
残核屏幕稳稳亮起金灯：
【行为标签：归家 / 可加权】
【提问：是否允许‘左侧标记’立案？】
林朝暮一怔——残核第一次“主动提问”。
周行知看向她。她点头：“立案，但不‘拉’——让它自来。”
屏幕边缘生成一条几乎透明的线：
【#桥下-02 / 挂起 / 条件：任一第三人称证词成立】
“去找‘第三人称’。”林朝暮当即做决定，“跑者的‘西十步’就在桥上，画师也在，今天把‘看见’凑齐。”
女跑者踩着鞋尖进门，呼吸均匀，门外证词针写：
——“我第一圈西十步。”
她没催问那母子，只冲男孩抬抬手：“我绕桥两圈，回来换水。”
“今天，把‘西十步’做成别人的证词。”林朝暮笑，“你绕桥时，替我们看一眼桥腹第二孔——有没有‘人影’。”
“看见就算？”
“你报出‘第几步看见’，就是第三人称证词。”
跑者点头。她把计步器的西十设成一个小提示音——第40步，嘀的一声。
与此同时，老画师背着画筒到门口，门外证词针下写：
——“我画到两盏路灯。”
“借你眼睛。”周行知替他把便携录音笔别在衣领，“你看见，就说‘看见’。”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风把桥上的湿冷吹成细针。跑者第一圈收步回头，嘴里默数：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嘀。
她在第40步抬眼，一眼扎进桥腹第二孔的黑。
“看见！”她说。
录音笔清清楚楚收下她的气声和那一声“看见”。
老画师停在第二盏路灯下，眼睛顺灯影下坡，迟疑一秒：“像一个人坐在桥腹……没有站起来。”
录音笔里，他自己也在轻轻喘：“看见。”
两份第三人称证词回流，残核一秒内相合：
【#桥下-02 立案 / 相似度 71% / 开孔许可：仅对‘补全者’】
“今晚不拉他上来。”林朝暮合上外勤包，“我们先给他一个‘能走到门口’的路。”
就诊没停。
抱鱼缸的男人按照“微小快乐清单”，在门外证词针下添：
——“我今天也追光。”
他举起报纸，墙上那道移动的光像一条小鱼又一次游过。他笑：“我不再怕我‘替它快乐’是假的。”
残核标签：
【“追光”补锚完成 / 适用对象：丧失后第一周】
蓝口罩少年把“第一次唱歌”的句子写完整：
——“我第一次唱歌是在楼梯间，回声把我包住。”
他交了一只耳机。里面录着他今天在诊所后巷轻轻哼的那段旋律，跟门铃频短促地对了一次拍。
残核极快写下注解：
【回声锚成立 / 可套用：桥腹第二孔内‘回声引路’】
“借你歌，今晚给‘#桥下-02’做路标。”林朝暮冲他点头。少年愣了下，又笑：“那让他走得慢一点，我第一次唱得就慢。”
傍黑，母亲带着男孩回家，临走前在“内页证词”加了一句：
——“明早起得来。”
跑者第二圈回来时，递了一张写着“40步”的汗湿纸条：“西十步看见，八十步不见。”
“风向变了。”她说。
“这就够。”周行知把“40→见 / 80→不见”抄进外勤卡，“今晚我们在西十步处埋第一枚‘回声路标’。”
老画师把新速写摊在桌上——第二盏路灯往里，桥腹黑得发蓝，水面像被一只手抚平，只在右侧有一枚极小的高光。
“他没动。”老画师低声，“但看着门的方向。”
午夜，第二孔再次开口。
林朝暮、周行知，带上蓝口罩少年的“回声录音”、女跑者的“40步标记”、老画师的“二灯速写”，三件“补全物”，再次入孔。
通道仍旧静得发紧。西十步时，周行知把录音笔贴在壁面，轻轻一按。
少年清亮而谨慎的歌声在孔内散开，不响，却绵长，像在黑里点亮一条窄光。
第二孔里，左侧那枚白点微微一颤，像是一只手从冷水里试探性地伸出来——又缩回去半寸。
“别喊。”林朝暮压低声，“让他自己走。”
她只把门铃频调成“等你”的节律，一长两短，隔一拍，再来一长两短。
白点再颤，沿着歌声与门铃频的交叉，缓慢向外。
三十步、三十五步、三十七步……
西十步。
它停在“看见”的点上，没有再退。
残核屏幕烫下第一枚“主动生成”的问句：
【提问：你是谁？】
两人怔住——残核不是问他们，而是问孔内那一枚白点。
良久，孔内回出一个模糊的口型，仿佛跨着水面的流光，吐出两个字：
“……我在。”
孔口风忽然倒灌，像远处某个大型风扇被人关掉。
“出去。”周行知叼住录音笔，手肘一抄，把林朝暮往外带。
出孔的一瞬，门铃在诊所内自动响了一下。门框六点灰签齐齐跳到门铃频。
残核屏幕留下当夜最后几行字：
【#桥下-02：己接通 / 未出水】
【路标：‘西十步歌声’】
【明日所需：第三人称“喊名”】
【下一问：你愿意吗？】
林朝暮靠在柜边，慢慢吐了口气，笑了一下：“它会提第二个问题了。”
周行知点燃电炉：“明天找‘喊名’的人。”
“谁？”
“可能是卖糍粑的，也可能是路灯下的清洁工——不一定认识他，但一定‘喊过人’。”
门外证词针下，有人悄悄添了一句：
——“我在西十步听见歌。”
没有署名。字迹很干净，像刚学会把字写首的少年。
“他来过。”周行知指了指那行字。
“没进门。”林朝暮轻轻把那句话描深，“明天让他进来。”
远处灯塔转了一格。沙漏被翻回窄口，第一粒细沙落下，像极轻的一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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