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连绵的山峦之间。一条隐蔽的山道上，两道身影正悄然前行。
裴树走在前面，步伐轻盈而警惕，不时留意着西周的动静。他一身普通的青布短打，脸上沾了些尘土，看上去就像个寻常的行脚商人。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闪烁着敏锐的光芒。
紧随其后的是男满宜遂。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偶尔有细微的电火花在斗篷边缘一闪而逝，如同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就在前面了。”裴树停下脚步，低声说道，目光投向不远处山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山洞。“穿过这个山洞，就是‘鬼墟’的入口。”
男满宜遂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藏在斗篷下的手。自从那日在河边脱险后，他们一路向南，避开了官道和城镇，专走偏僻的山路。但“净世盟”和钦天监的追兵如影随形，让他们丝毫不敢松懈。
为了摆脱困境，也为了寻找关于“蜃电”诅咒和控制力量的方法，裴树想到了一个地方——“鬼墟”。
那是一个隐藏在人界与妖界夹缝中的地下黑市，鱼龙混杂，人妖共处。那里充斥着各种禁忌的交易，也流传着最隐秘的消息。对于如今身份敏感的他们来说，那里既是危险之地，也可能是唯一的转机。
“进去之后，一切小心。”裴树叮嘱道，“‘鬼墟’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有，不要轻易暴露身份，更不要随意动用力量。”
男满宜遂“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一前一后钻进了山洞。
山洞狭窄而潮湿，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随着他们不断靠近，光亮越来越盛，隐约还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穿过山洞的尽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让两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奇形怪状的摊位沿着溶洞的岩壁排开，摊主有人类，也有形态各异的妖物。有的摊位上摆放着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矿石，有的挂着散发着腥气的兽骨，还有的售卖着不知功效的丹药和符咒……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奇异的气味，有香料的馥郁，有药材的苦涩，也有妖物身上特有的腥膻。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声、争吵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喧嚣的氛围。
这里，就是“鬼墟”。
“跟紧我。”裴树压低声音，拉了一把身边的男满宜遂，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男满宜遂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种嘈杂混乱的环境很不适应。他下意识地与周围的人保持距离，兜帽下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每当有妖物靠近，他体内的电能就会本能地波动，让那些感知敏锐的妖物纷纷避让，无形中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看来你的‘威慑力’还挺管用。”裴树感受到周围的变化，低声打趣道。
男满宜遂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冷冷地说：“我们要找的人在哪里？”
“在‘鬼墟’的中心，一个叫‘百晓阁’的地方。”裴树解释道，“那里的老板是个消息灵通的掮客，只要出得起价钱，他几乎能弄到任何你想要的情报。”
两人穿梭在拥挤的摊位之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存在。裴树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偶尔还会停下来，假装对某个摊位上的东西感兴趣，实则是在倾听周围的谈话，收集有用的信息。
男满宜遂则像一个沉默的影子，紧紧跟在裴树身后。他虽然话少，但观察力丝毫不逊色于裴树。他注意到，这个“鬼墟”看似混乱，实则有着自己的秩序。巡逻的守卫是一些修为不弱的妖物，他们对那些明显惹事的家伙毫不留情。
就在他们快要到达“百晓阁”时，裴树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角落里的摊位吸引了。那个摊位很简陋，只摆着几块不起眼的石头，但摊主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佝偻着背，正眯着眼睛打盹，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让裴树在意的，是老者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其古老而沧桑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海水咸味，让他莫名地联想到了满宜遂。
更奇怪的是，当他们走过那个摊位时，原本打盹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浑浊却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首首地看向男满宜遂。
男满宜遂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波动从老者身上传来，让他体内的电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位小哥……”老者开口了，声音沙哑而苍老，“你的体质……很特别啊。”
男满宜遂眼神一凛，警惕地看着老者，没有说话。
裴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挡在男满宜遂身前，对老者拱了拱手：“老人家，我们只是路过，无意打扰。”
老者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呵呵，路过，路过也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男满宜遂一眼，“有些东西，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命里注定，逃不掉的……”
说完，老者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裴树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地不宜久留。他拉了拉男满宜遂的衣袖，示意他快走。
男满宜遂深深地看了老者一眼，最终还是跟着裴树离开了。但他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那个老者身上的气息，那句没头没尾的话，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不安。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认识自己吗？
两人快步来到“百晓阁”。那是一座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阁楼，与周围简陋的摊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石妖，面无表情地守着门。
裴树走上前，对其中一个石妖低声说了几句暗语。石妖面无表情地让开了路。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一趟。”裴树对男满宜遂说道。
男满宜遂点了点头：“小心点。”
裴树推门走进阁楼，男满宜遂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阁楼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一个穿着锦袍、面容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看到裴树进来，他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容。
“这位客人，里面请。”中年男子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客人想要些什么消息？”
“我想打听两个人。”裴树开门见山，“或者说，一个‘蜃电’，和一块‘镇雷石’。”
中年男子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加浓厚：“‘蜃电’？‘镇雷石’？客人的口味倒是不小。这可是稀罕东西，价格可不便宜啊。”
“价钱好说。”裴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放在桌上，“这里面是‘凝气丹’，应该够买一些消息了吧？”
中年男子打开玉瓶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客人倒是爽快。‘蜃电’的消息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据说乃是上古雷泽异兽与人族通婚的后裔，极为罕见，能操控雷电之力，还能在光暗之间转换形态……”
他说的这些，与之前古籍上记载的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新的信息。
裴树皱了皱眉：“就这些？”
“客人别急啊。”中年男子笑了笑，“我还知道，最近有一股势力在疯狂寻找‘蜃电’，似乎想要利用其血脉做些什么。至于是什么势力，我就不太清楚了。”
裴树心中一动，这说的应该就是“净世盟”了。
“那‘镇雷石’呢？”
“‘镇雷石’……”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这东西就更古老了。传说乃是上古雷神用来镇压某个恐怖存在的神器，拥有无穷的力量。不过，这只是传说而己，很久都没有人见过了。”
“我听说，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前朝皇宫遗址附近？”裴树试探着问道。
中年男子惊讶地看了裴树一眼：“客人的消息倒是灵通。不错，确实有这样的传闻。不过前朝皇宫早己破败，里面机关重重，还有不少怨灵守护，想要找到‘镇雷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这时，阁楼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男满宜遂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望向门口。只见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与门口的石妖发生冲突，场面有些混乱。
混乱中，一个身影从阁楼旁一闪而过。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男满宜遂的目光却被牢牢吸引住了。那个老者的侧影，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味，还有走路时微微跛脚的姿态……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这不是裴树经常提起的，他那位己故的恩师吗？
男满宜遂心中一震，几乎要冲上去。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那个老者虽然酷似裴树的恩师，但气息却有所不同，而且恩师明明己经去世了……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那个老者的身影己经消失在人群中。
这时，阁楼的门开了，裴树走了出来。
“怎么了？”裴树注意到外面的骚动，问道。
“没什么。”男满宜遂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疑惑，“问到什么了吗？”
“嗯。”裴树点了点头，“我们得去一趟前朝皇宫遗址。”
他简单地把从掮客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男满宜遂，并没有注意到男满宜遂异样的神色。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裴树说道，“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男满宜遂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地又扫了一眼刚才那个老者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向“鬼墟”的出口走去。
经过那个角落的摊位时，裴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依旧在打盹，仿佛刚才的骚动与他毫无关系。
但当他们走过摊位时，老者却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着男满宜遂的背影，喃喃自语：“血脉未断，因果未了……也好，也好……”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男满宜遂的耳中。
男满宜遂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者，却见他己经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幻觉。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个“鬼墟”，果然藏着太多的秘密。那个酷似裴树恩师的身影，这个神秘的老者，他们到底是谁？与自己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怎么了？”裴树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男满宜遂摇了摇头，把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我们快走吧。”
两人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充满诡异和秘密的“鬼墟”。
走出山洞，重新呼吸到山间清新的空气，两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接下来，我们就去前朝皇宫遗址。”裴树望着远方，眼神坚定，“不管那里有什么危险，我们都必须去一趟。”
男满宜遂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萦绕着在“鬼墟”的所见所闻。
那个老者的话，那个酷似裴树恩师的身影，还有关于“镇雷石”的线索……
他有一种预感，前往前朝皇宫遗址的这一路，恐怕不会比之前的逃亡更加轻松。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秘密，也即将逐渐浮出水面。
夜色更深了，山林间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吼，平添了几分诡异和危险。
裴树和男满宜遂相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毅然转身，朝着前朝皇宫遗址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在寂静的山道上延伸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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