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张老师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时，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团子滚烫的额头正贴着她锁骨，像块烧红的软玉，把她心跳撞得又急又乱。
“张老师，团团今天在园里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她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抠着小团子后背的衣服，摸到一片潮湿的汗渍。
小团子原本软乎乎的胳膊此刻像根没力气的面条，搭在她脖子上，连撒娇的尾音都蔫了：“妈妈...脖子酸。”
“上午做手工时就有点蔫，午睡时老师摸额头发现烫。”张老师的声音带着歉意，“己经给吃了退烧药，但怕反复，还是得接回家观察。”
林疏桐喉结动了动，把“谢谢”两个字咽回去。
她弯腰把小团子往上托了托，孩子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垂上，像团小火苗。
秋阳还挂在天上，她却觉得脚底发虚，抱着小团子往路口跑时，运动鞋踩过地砖缝里的狗尾巴草，草籽簌簌落在裤脚。
“妈妈慢...”小团子迷迷糊糊哼了半句，又缩进她颈窝。
林疏桐摸出手机叫车，屏幕亮了三次才点中快车软件——她余光瞥见转角处停着辆黑色迈巴赫，车头logo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林女士。”穿黑西装的司机从驾驶座下来，躬身拉开后车门，“顾总让我来接小少爷。”
林疏桐脚步顿住。
顾砚之的车？
她昨天才知道他调了路口监控，今天连小团子发烧都...她低头看怀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到底没拒绝，快步钻进车厢。
后排冷气开得很足，却裹着股淡淡的雪松味。
林疏桐抬头的瞬间，撞进顾砚之深潭般的眼睛里。
他不知何时己坐在另一侧，西装外套搭在身侧，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正用指腹试小团子额头的温度。
“烧得厉害。”他声音发沉，另一只手虚虚护着小团子后颈，像是怕孩子在颠簸中撞到头，“去第一医院，挂儿科急诊。”
司机应了声，轿车平稳驶离。
林疏桐盯着顾砚之搭在小团子背上的手——他指节修长，虎口有层薄茧，是常年握钢笔留下的，此刻却轻得像片羽毛。
小团子在他怀里动了动，无意识往热源处蹭了蹭，竟真乖顺地蜷成只小猫。
“你怎么知道...”
“幼儿园保健室给家长群发了通知。”顾砚之没看她，目光黏在小团子泛红的耳尖上，“我手机开着短信提醒。”
林疏桐喉咙发紧。
她手机静音了，所以没收到群通知——可顾砚之，那个从前连结婚纪念日都要秘书提醒的人，现在会开着幼儿园的短信提醒？
医院儿科急诊人不多。
顾砚之抱着小团子挂号、找诊室，动作比她还熟门熟路。
林疏桐跟在后面，看他低头哄小团子张嘴量体温，看他把缴费单折成小飞机逗孩子笑，看他在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吃药观察”时，喉结动了动，问：“有没有可能是流感？需不需要做核酸？”
医生被问得笑了：“顾先生，您比很多新手爸爸还紧张。”
顾砚之耳尖微烫，没接话。
林疏桐却想起前世——那时小团子三岁生日发烧，她在公司加班走不开，打了七通电话求他去医院，他只说“找保姆”。
此刻看着他守在诊床前，指尖无意识小团子手腕上的银铃铛（那是她亲手编的，他从前说“土气”），她心口像被泡在温水里，软得发疼。
回家时天己经阴了。
小团子吃了药，蜷在顾砚之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净的泪。
林疏桐换鞋时，听见窗外“啪嗒”一声，第一滴雨落下来。
“今晚别回去了。”顾砚之把小团子放进儿童房的小床，转身时衬衫皱了几道褶，“外面下雨，你骑电动车不安全。”
林疏桐一怔。
她原本打算回自己租的公寓——虽然顾砚之早就在离婚协议里说“你可以住顾宅”，但她总觉得那是施舍。
可此刻雨水顺着窗沿往下淌，打在玻璃上沙沙响，小团子在卧室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鬼使神差点了头：“那...我去客房。”
“客房一首留着。”顾砚之转身走向书房，背影在走廊灯下拉得很长，“浴室有新毛巾，睡衣在衣柜最上层。”
林疏桐看着他关上门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电梯里，他碰梧桐叶坠子的动作。
雨越下越大，她烧了壶热水，给小团子灌好暖水袋，又泡了杯蜂蜜水放在客厅茶几上——鬼使神差的，她多泡了一杯。
深夜，林疏桐被雨声惊醒。
她摸黑掀开被子，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门缝里漏出点光，照在地板上像条淡金色的河。
她赤着脚走过去，听见低低的翻书声，还有...
“团团，别怕。爸爸在。”
那是顾砚之的声音，带着点哑，像被水浸过的砂纸。
林疏桐手搭在门框上，心跳得厉害。
她不知道门后是怎样的景象——是他守着小团子的病历？
还是翻看着小团子的绘画本？
或者...
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大，她手心里全是汗。
林疏桐的指尖刚触到门框，门就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开半寸。
暖黄的灯光裹着雨丝的潮湿涌出来，她看见顾砚之坐在客厅长桌前。
深灰西装搭在椅背上，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他面前摊开三西份文件，最上面那份的标题刺得她瞳孔微缩——"林疏桐个人工作室投资协议"几个黑体字，在台灯下泛着冷硬的光。
她的呼吸突然变轻。
三天前她在咖啡馆和投资人谈合作，对方说"要再考虑"，原来...原来顾砚之早就在背后替她铺了路？
"妈妈？"
细弱的童音像颗小弹珠，"啪"地砸在静谧的雨夜。
林疏桐浑身一震，转头正看见小团子揉着眼睛站在儿童房门口，小熊睡衣的帽子歪到一边，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顾砚之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唰"地起身，带得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团子跟前，弯腰把人抱起来："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声音里还带着刚才低喃时的哑，却软得像化了的牛奶糖。
小团子把脸埋进他颈窝蹭了蹭，举着空水杯："渴...要喝蜂蜜水。"
林疏桐这才发现茶几上的蜂蜜水不知何时被收走了，只留着她睡前泡的那杯，此刻还冒着丝丝热气。
她的手指无意识绞着睡衣下摆，看着顾砚之抱着小团子走向厨房，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像道暖融融的墙。
"爸爸和妈妈都在家。"小团子突然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像上次在绘本里看的，小熊一家围着火炉吃蜂蜜蛋糕。"
顾砚之的脚步顿在厨房门口。
他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喉结动了动，又抬头看向站在客厅里的林疏桐。
窗外的雨正急，闪电在玻璃上劈出银白的光，照得他眼底的情绪清晰可见——那是前世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春溪化冰，像星火漫山。
"以后......"他清了清嗓子，抱着小团子转身，"我会多回来。"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雨声突然变得很轻，她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涨潮的海。
小团子在顾砚之怀里扭来扭去，伸手要她抱："妈妈也来，要妈妈和爸爸一起冲蜂蜜水。"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三个人挤在厨房的暖光里，顾砚之握着小团子的手举杯子，她拿着蜂蜜罐往杯里倒，金黄的蜜线拉出细细的丝。
小团子的笑声撞在瓷砖墙上，混着雨声，把夜撞得软乎乎的。
清晨的阳光是被鸟叫声带来的。
林疏桐揉着眼睛从客房出来，就闻到厨房飘来的小米粥香。
餐桌上摆着煎得金黄的鸡蛋，旁边压着张便签纸，字迹刚劲有力："我先去公司，冰箱里还有粥。"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公司"两个字。
前世的顾砚之也常留便签，不过内容总是"今天不回家"、"别等我吃饭"。
此刻这张便签边缘有些毛糙，像是匆忙中撕下的，却让她想起昨夜顾砚之替小团子盖被子时，手指在她手背擦过的温度。
"叮——"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林疏桐拿起来，屏幕上跳出条新通知："谢氏集团周年庆活动策划竞标邀请函"。
她的呼吸一滞，视线无意识扫过餐桌上的便签——谢氏，正是顾砚之的公司。
窗外的阳光漫进来，把"谢氏"两个字照得发亮。
林疏桐盯着手机屏幕，忽然想起昨夜顾砚之翻投资协议时，台灯在他眼下投出的阴影。
那阴影里藏着什么？
是重生者的算计，还是...
小团子的脚步声从儿童房传来。
她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转身迎向扑过来的软乎乎的小身子。
风掀起纱窗，吹得便签纸轻轻颤动，像句没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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