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拥抱，微弱的搏动，如同沉入冰海的锚，将沈炼从怨毒与自毁的狂潮边缘，暂时拉回了沉重的现实。
他滚烫的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残骸，灼热的呼吸在表面凝结成细碎的白霜。
沐青的手臂依旧环抱着他，冰冷的触感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也隔绝了那焚心的恨火，只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空茫的寂静。
荒原的夜风呜咽着，卷起细碎的金属尘埃，在惨白月光下打着旋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煎熬。
沈炼枯槁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叹息。
那叹息里，没有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沉重的虚无。
“…白芷…” 他低低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艰难地挤出，“…她…是在一个案子时我遇见的。
当时我八个弟兄死于非命她告诉我她叫白芷是赤瞳的懒惰
沐青环抱着他的手臂似乎微微僵硬了一瞬，冰冷的侧脸依旧贴着他灼热的后颈。
没有言语，只有那微弱却同源的搏动，在沉默中传递着一种冰冷的倾听。
沈炼的意识仿佛沉入了那遥远的、带着湿漉漉水汽的雨夜。
荒原的寒风似乎也停滞了，只剩下他嘶哑的叙述，在死寂中勾勒出一幅遥远的、潮湿的京城雨巷图景。
“她告诉我说我妹妹也被劫走了，七天之内找不到我妹妹就会被血祭所以他带我去了赤瞳。
去寻找力量。
“ 回忆的碎片在灼痛的神经中闪烁，往后她一首跟在我身后探查案件携手作战。
那时候他是我最亲密的搭档。
白芷的名字出口的瞬间，他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颤！
环抱着他的沐青，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内那骤然加剧、如同濒死挣扎般的心跳！
“…再后来…” 沈炼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痛苦，如同喉咙里堵着烧红的炭块，“…她把我带到了赤瞳，遇见了师傅萧无念继承了暴怒的力量。随后有一股势力他们像疯狗一样追捕她！
在后来我知道了我们沈家的血脉是天然的封印龙魂的力量而我妹妹就是容器！
…我只能看着我妹妹…看着她被卷入那些…光怪陆离的厮杀！
…看着她被血祭成为龙裔一次次在痛苦中挣扎！
…看着她…眼神里的光慢慢的一点点被恐惧和绝望…吞没！随后被我亲手杀死。”
最后她告诉我罪魁祸首是他师傅国师策划的。
三百年来一首在暗中策划而且我跟白芷三百年前就认识以前也一首是她照顾我。
我应该恨她骗我但我看见她的脸去怎么也恨不起来。
他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而急促，枯槁的手臂肌肉贲张，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金属残骸！
“我…我以为…我能保护她…” 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的绝望，“…可我…我算什么东西？！
…一个连自己妹妹都护不住的废物！…赤瞳…巫族…那些…动辄毁天灭地的力量…我拿什么去挡？！
…我他妈连站在他们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的死寂，“…她…她把一切都给了我…
那该死的‘钥匙’…那该死的‘暴怒’之力…然后…她就那么…在我怀里…散成了光…走得…真他妈干脆…”
“留给我的是什么？！”
沈炼猛地抬起头，熔岩般的竖瞳死死盯着那轮惨白的“月亮”。
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纯粹的恨，而是一种被命运反复玩弄后的、歇斯底里的悲愤与质问！
“是这焚尽一切也焚尽自己的龙魂！”
“是这跗骨之蛆的七宗罪诅咒！”
“是这…永远洗刷不掉的…亲手葬送至亲的血债！！！”
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枯槁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巡我的街…下差回家…吃我妹妹做的红烧肉…看着她平平安安地长大…嫁人…”
“为什么？！”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为什么要选我？！…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压在我身上？！
…我扛不住…我真的…扛不住了啊…”
嘶哑的控诉在荒原的寒风中回荡，充满了无力与绝望的悲鸣。
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
环抱着他的那双冰冷手臂，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松开了。
沈炼身体一僵，失去了那冰冷的支撑，瞬间感觉荒原的寒风如同利刃般刺入骨髓。
将他仅存的一丝温度也彻底剥夺。他茫然地、如同失去灵魂般，枯坐着。
沐青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转到了他的面前。
她没有站起，而是屈膝，坐在了他身旁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染血的白色斗篷铺散开来，银白与暗红交织的发丝垂落，在惨白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她冰裂的瞳孔，在阴影中静静地凝视着沈炼枯槁绝望的侧脸。
那双曾经只有冰冷死寂和决绝的眼眸深处，此刻，极其罕见地…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波澜。
不是怜悯。
不是同情。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绽放吧彼岸而是一种…近乎感同身受的沉重。
一种目睹了同样被命运碾压、同样背负着无法承受之重的…同类，在深渊边缘挣扎的…沉重。
她看着这个大男孩虽然拥有龙魂之躯，但此刻灵魂的脆弱与迷茫，让她心中只浮现出这个词。
被巨大的痛苦与无力感彻底压垮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点余烬般的火星在绝望的风中无助摇曳…
沉默了片刻。
沐青微微侧过头，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不习惯的笨拙。
然后，在沈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将自己冰冷的、覆盖着银白发丝的头颅。
轻轻地…靠在了他滚烫、沾满汗渍和血污的肩头。
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重量，让沈炼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
熔岩般的竖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那颗冰冷头颅。
沐青没有看他。
她冰裂的瞳孔望着荒原深处无边的黑暗，声音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冰层下悄然流淌的暖泉般的柔和：
“不。”
一个字，清晰而坚定，如同冰锥凿破了沈炼绝望的自语。
“你…不是普通人。”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从未说过的话语，带着一丝生涩：
“你是…大英雄。”
沈炼的瞳孔猛地一缩！英雄？他？一个连至亲都护不住的…杀人凶手？！
沐青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僵硬，靠在他肩上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
“在归墟…祭坛上…没有你的龙血…我早就…碎成冰渣了。”
她的话语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没有感激涕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而且…” 她的声音再次停顿了一下，冰裂的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困惑的光芒。
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难以理解的情绪，“…你…也很善良…”
善良？
这个词从冰冷的沐青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但沈炼混乱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片段：
在熔炉之心外围战场，他本能地护住身后跟着冲锋的赤瞳战士…
在叁叁透支昏迷时，他枯槁的脸上掠过的一丝担忧…
“…虽然…” 沐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那清冷的语调里。
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温度？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无奈？“…有时…也很孩子气…”
孩子气？
沈炼彻底愣住了。这个词…和现在的他，和“炎龙”，和“暴怒”…有任何关系吗？
然而，就在沈炼茫然不解之际——
靠在他肩上的沐青，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具体的画面。
也许是沈炼被林红俏克扣补给时，那烦躁地抓头发、低吼的模样；
也许是他对格鲁姆那幼稚的挑衅眼神；也许是他在静室里，对着被压制的力量，像困兽般徒劳地砸墙…
“扑哧…”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冰雪消融般清冽气息的轻笑，猝不及防地从沐青紧抿的唇边逸了出来！
这笑声太轻，太短促，如同冰晶在阳光下瞬间碎裂的微响。
但在这死寂荒芜、充满了绝望与诅咒的金属荒原上，在这惨白如裹尸布的月光下…
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在沈炼死水般的心湖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涟漪！
沈炼彻底僵住了！
熔岩般的竖瞳骤然睁大！
里面所有的痛苦、迷茫、绝望，都被这突如其来、清冷如冰泉般的笑声瞬间冻结、驱散！
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猛地转过头，灼热的目光死死盯住靠在自己肩上的那颗冰冷头颅！
沐青似乎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那声轻笑出口的瞬间，她冰裂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抹极其罕见、如同初雪映霞般浅淡的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瞬间从她苍白的耳根蔓延开来，染红了脖颈！她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将头从沈炼肩上抬起！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冰冷的微风。
她迅速别过脸，冰冷的侧脸线条绷紧，银白发丝垂落，试图遮挡住那抹不合时宜的绯红。
冰裂的瞳孔死死盯着地面冰冷的金属碎屑，仿佛要将它们看出花来。
只有那微微急促的、带着冰晶气息的呼吸，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慌乱与…从未有过的窘迫。
荒原的寒风似乎也识趣地安静了一瞬。
惨白月光下。
冰冷的金属残骸旁。
枯槁如余烬的沈炼，僵首地坐着，熔岩般的竖瞳中只剩下震惊的空白。
而一旁，一向冰冷死寂的沐青，却微微侧身，银白发丝遮掩着泛红的耳尖。
清冷的背影透着一丝罕见的、如同初融冰晶般的无措与慌乱。
死寂再次笼罩。
却不再是绝望的死寂。
而是被一声清冷的轻笑和一抹意外的绯红，悄然打破的、带着奇异温度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沐青冰冷而略显僵硬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维持的平静。
低低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不早了…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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