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阴雨终于停歇,阳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却未能驱散监狱上空的压抑。付骥辰站在心理评估中心的窗前,看着高墙外掠过的飞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第三次探视申请又被驳回了。
办公桌上摊着驳回通知,红色的印章像一个嘲讽的惊叹号。理由栏里写着“叶文晋情绪不稳定,暂不适宜会见”,但付骥辰清楚,这只是借口。自从叶文晋被转移到特级监区,所有的探视申请都如同石沉大海,显然有人不希望他们再有接触。
他走到文件柜前,取出那份被他压在底层的“背叛证据”,再次摊开在桌面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仿佛在这些冰冷的文字间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网。
付骥辰拿起那份通话记录,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时间戳。他打开电脑,调出监狱内部的通讯系统技术参数,开始逐行比对。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专注。
两个小时后,他的手指猛地顿住。在一段标注为“与外界秘密通话”的记录里,他发现了一处细微的异常——通话时长显示为三分西十七秒,但系统日志里的数据包传输时间却只有两分零三秒,中间存在明显的时间断层。
这绝不是技术故障能解释的。付骥辰立刻调出这段通话的音频备份(按照规定,所有监区通话都有录音存档),戴上耳机仔细聆听。
音频的背景噪音很大,能听到隐约的电流声。叶文晋的声音低沉模糊,几乎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散的词汇。但在两分零三秒处,音频突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中断,随后的声音虽然相似,却在语调上有不易察觉的差异,像是经过后期拼接处理。
付骥辰反复听了十几遍,每次都在中断点按下暂停。他打开音频分析软件,将两段声音的波形图叠加对比,清晰地看到了波形断裂和拼接的痕迹。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拿起那份证人证词,目光落在那个声称看到叶文晋与狱警交换物品的犯人名字上——张强。他记得这个名字,在叶文晋之前的卷宗里出现过,是个因盗窃入狱的惯犯,有多次诬告狱友换取减刑的记录。
付骥辰迅速调出张强的档案,发现他在提供证词后的第三天,就获得了为期一个月的“表现良好”奖励,被调到了条件更好的监区。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他又拿起那份越狱草图,对比着从监狱档案室调取的监区布局图。草图上标注的几个“监控死角”,在最新的布局图里己经安装了新的摄像头,而更换监控设备的时间,恰好是在这份“越狱草图”声称的绘制时间之后。
一个接一个的疑点浮出水面,像黑暗中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某些被刻意掩盖的真相。这些“铁证”并非无懈可击,它们存在着技术上的瑕疵、逻辑上的矛盾,以及时间线上的混乱。
付骥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窗外的阳光恰好穿过云层,在桌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正好落在那份越狱草图的签名上。他忽然想起叶文晋写字时的习惯——他总是用右手无名指抵住纸面,签名的最后一笔会微微向上挑起,而这份草图上的签名却显得僵硬平首,完全没有那种独特的弧度。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付骥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监狱总控室的号码。
“付医生,特级监区刚才发生了一点小骚乱。”电话那头传来总控室 guard 含糊的声音,“叶文晋把自己锁在牢房里,不肯出来放风,还砸碎了里面的监控摄像头。”
付骥辰的心猛地一沉:“他有没有受伤?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不清楚,” guard 的声音透着不耐烦,“可能是情绪又不稳定了吧。上面己经派了心理医生过去,你不用担心。”
没等付骥辰再问,对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付骥辰握着听筒,眉头紧锁。叶文晋不是冲动的人,他在这个时候故意制造骚乱,砸碎监控,一定有原因。是在抗议?还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他走到窗边,再次望向特级监区的方向。那里依旧平静,看不到任何骚乱的迹象,仿佛刚才的电话只是幻觉。但付骥辰知道,平静的表面下,一定有什么正在发生。
接下来的两天,付骥辰一边继续分析那些疑点,一边不断提交探视申请,但每次都被以各种理由驳回。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向他袭来——部门会议上总有人旁敲侧击地提起叶文晋的案子,档案室的同事暗示有人在查询他的工作记录,甚至连他停在楼下的车都被人恶意划伤了。
这些小动作反而让付骥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如果叶文晋真的背叛了他,幕后的人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阻止他们见面,更不必用这些手段来警告他。他们越是阻挠,就越说明他们在害怕,害怕他发现真相。
周三下午,付骥辰正在整理张强的证词疑点,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进来的是收发室的老郑,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付医生,有你的匿名信,邮票是本市的,没有寄件人地址。”
付骥辰接过信封,入手有些沉重。信封的封口没有胶水,而是用细麻绳系着,绳结打得很特别,是一种少见的双套结。他的手指顿了一下——这个结,他在叶文晋童年照片里的旧书桌上见过,是叶文晋说过的,他母亲教给他的打结方式。
“什么时候收到的?”付骥辰不动声色地问。
“今天上午刚到的,夹在一堆报纸里。”老郑憨厚地笑了笑,“现在很少有人寄匿名信了,怪神秘的。”
“谢谢。”付骥辰将信封放在桌角,目送老郑离开。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他立刻反锁了房门,拉上窗帘。
在台灯昏暗的光线下,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打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个小小的U盘和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便签纸上是打印的字迹,只有一行字:“监控日志,三号服务器,密码是你生日。”
付骥辰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认出这个U盘的款式——和他之前收到的、叶文晋传递关键证据的那个U盘一模一样。
他立刻将U盘插入电脑,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片刻后输入了自己的生日。U盘顺利解锁,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灰烬之上”。
文件夹里是一段加密的视频和一份Excel表格。表格打开后,显示的是特级监区近三个月的监控设备维护记录。付骥辰快速浏览,在叶文晋被转移过去的第二天,有一条记录显示“三号服务器硬盘故障,更换新硬盘,旧硬盘销毁”。
而那条记录的负责人签名处,赫然写着典狱长的名字。
付骥辰点开那段视频,画面有些晃动,像是用针孔摄像头拍摄的。视频里是一间简陋的仓库,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灰尘。一个穿着维修服的男人正在操作一台服务器,镜头拉近,可以看到服务器上贴着“三号”的标签。
男人的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卸下了原来的硬盘,换上了新的。但他没有按照规定销毁旧硬盘,而是鬼鬼祟祟地将其装进一个防静电袋,藏进了自己的工具箱。
视频的最后,男人收拾好工具离开仓库,镜头跟着他来到仓库外的停车场。男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被故意遮挡了,但付骥辰认出了那辆车的款式——和上次在监狱门口看到的、典狱长的专车一模一样。
视频结束,屏幕定格在黑色轿车驶离的画面。付骥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真相的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有人故意销毁了特级监区的监控日志,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典狱长。他们在掩盖什么?是不是和叶文晋被殴打有关?是不是和那些伪造的证据有关?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同样是打印体的文字:“老地方,明晚八点,带U盘。”
付骥辰看着短信,又看了看桌上的便签纸,忽然明白了什么。叶文晋砸碎监控摄像头,不是为了制造骚乱,而是为了迫使监狱进行设备维护,给内线机会接触服务器。而那个匿名信和短信,显然来自之前帮助过他的关键人物——那个“己死”的故人。
迷雾中终于透出了一缕微光,但这微光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付骥辰清楚,明天晚上的会面将是一场赌博,对方可能是来提供更多证据的盟友,也可能是设下陷阱的敌人。
他关掉电脑,将U盘和便签纸小心翼翼地藏进一个空心的书脊里,放回书架最深处。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
窗外夜色己深,城市的灯光如同散落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付骥辰看着远方特级监区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塔楼的探照灯在规律地转动,像一只警惕的眼睛。
他知道,从收到这个U盘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必须去赴这个约会,必须找到那个被销毁的硬盘,必须揭开所有的谎言和阴谋。这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更是为了那个在高墙之内、独自承受着一切的人。
付骥辰拿出手机,给老周发了一条短信:“明晚八点,需要支援,老地方见。”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关掉手机屏幕,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坚定。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己经找到了方向。那缕穿透迷雾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行的路。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特级监区的单人牢房里,叶文晋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他的左手还缠着绷带,脸上有新的淤青,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牢房的监控摄像头己经被砸碎,角落里的通风口微微晃动,一张小纸条从里面悄悄滑落。
叶文晋弯腰捡起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收到。”
他将纸条凑到嘴边,用唾液浸湿后咽了下去,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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