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林荫道上,车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车厢里的沉寂。
胡初围坐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着膝盖上的裤子。这是一条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裤,搭配着同色系的衬衫和外套,是顾荣墨让人送来的。料子是上等的,穿在身上却像裹着一层枷锁,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指尖因为常年劳作而带着薄茧。这双手曾经洗过碗、搬过砖、修过电器,如今却要穿着这样一身昂贵的衣服,去参加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艺术展。
像个被精心打扮的小丑,等着被推上舞台,接受众人的审视和嘲笑。
胡初围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天顾荣墨的话。他至今不明白,顾荣墨为什么会同意他来参加这个艺术展。是真的如他所说,不在乎白媛媛的小动作?还是……这本身就是他和白媛媛合谋的一场戏?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是他离开那栋小楼的唯一机会,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往前走。
“胡先生,到了。”司机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胡初围睁开眼,看向车窗外。市美术馆的白色建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门口铺着红色的地毯,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陆续走进去,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谢谢。”胡初围推开车门,刚走下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媛媛。
她今天穿了一条宝蓝色的丝绒长裙,衬得皮肤白皙,脖子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看到胡初围,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胡先生,你可算来了。”白媛媛的声音温柔动听,仿佛两人是关系亲密的朋友,“我还以为你会迟到呢。”
胡初围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白媛媛像是没在意他的冷淡,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语气亲昵:“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今天来了很多大人物,我给你介绍介绍。”
她的手指纤细,指甲涂着漂亮的红色指甲油,挽在他胳膊上的力道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胡初围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她挽得更紧了些。
“别这么拘谨嘛。”白媛媛凑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让人家觉得我们顾家不和睦。”
胡初围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任由她挽着走进了美术馆。
馆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墙上挂着一幅幅价值不菲的画作,地上摆放着造型奇特的雕塑,三三两两的人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气氛优雅而宁静。
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胡初围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他知道,这些人大多认识白媛媛,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穿着不属于自己的昂贵衣服,被顾家的准儿媳挽着,像个闯入者,显得格外刺眼。
“你看,那就是顾总的那个哥哥吧?”
“好像是叫胡初围……听说以前就是个打工的。”
“啧啧,真是没想到……穿得人模狗样的,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堪嘛。”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走了什么运……”
细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钻进耳朵里,胡初围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努力压制着心头的屈辱和愤怒。
白媛媛仿佛没听到这些议论,依旧笑容满面地挽着他,向他介绍着墙上的画作:“这幅是法国画家雷诺阿的作品,你看这光影处理得多妙……还有那幅,是我们国内新锐画家的,很有灵气吧?”
胡初围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他在寻找可能存在的陷阱,也在寻找可能的逃生路线。美术馆很大,人也多,是个混乱中寻找机会的好地方,但同时,也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对了,胡先生,”白媛媛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神秘,“这次展览有个镇馆之宝,是一件明代的青花瓷,据说价值连城,就在后面的展厅。我带你去看看?”
胡初围的心里警铃大作。白媛媛特意提起这件“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绝不是偶然。他几乎可以肯定,陷阱就在那里。
“不用了,”胡初围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语气平淡,“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白媛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怎么会不感兴趣呢?这么难得的机会……去吧,就看一眼,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她再次伸出手,想去挽胡初围的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白小姐,我想去趟洗手间,失陪一下。”胡初围说着,转身就要走。
他必须尽快离开白媛媛的视线,找个地方冷静一下,重新评估当前的局势。
“哎,胡先生!”白媛媛叫住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洗手间在那边,我带你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找到。”胡初围打断她,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能感觉到白媛媛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带着刺一样。但他没有回头,脚步坚定地穿过人群,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
走廊里没什么人,光线也暗了些。胡初围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跳。刚才的短短十几分钟,比他在那栋小楼里待上一整天还要累。
白媛媛的目的性太强了,强得几乎不加掩饰。那件青花瓷,绝对是她设下的圈套。他只要一靠近,恐怕就会“不小心”碰坏它,然后被当场抓包,成为整个艺术展的笑柄,甚至可能面临巨额的赔偿。
好狠毒的心思。
胡初围冷笑一声。想用这种手段逼他身败名裂?没那么容易。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地躲到一个立柱后面,探出脑袋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快步走过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机,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就在她经过胡初围藏身的立柱时,突然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朝着胡初围的方向倒了过来。
胡初围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女人的身体很软,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她靠在胡初围怀里,抬起头,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眼神却飞快地扫了一眼胡初围的身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谢……谢谢你。”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胡初围的心猛地一沉。不对劲。
这个女人的反应太刻意了,她摔倒的时机也太巧合了。
他正想推开她,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闪光灯的“咔嚓”声。
“抓住他!就是他骚扰李太太!”
“天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种事!”
“快拍下来!让大家看看他的真面目!”
胡初围猛地回头,只见几个拿着相机的记者正对着他和怀里的女人疯狂拍照,旁边还站着几个看似是保安的人,正怒气冲冲地朝他走来。
那个被他扶住的女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李太太”,此刻突然尖叫起来,用力推开胡初围,脸上露出惊恐和厌恶的表情:“你干什么!放开我!”
胡初围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脑子一片空白。
陷阱!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比起打碎青花瓷,这种“骚扰有夫之妇”的戏码,更能摧毁一个人的名誉,尤其是在这种名流云集的场合。
“不是我……是她自己摔倒的……”胡初围下意识地辩解道,声音却显得苍白无力。
“你胡说!”李太太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看起来委屈极了,“我好好地走路,你突然从柱子后面冲出来把我抱住,还对我动手动脚……要不是这些记者和保安来了,我不知道会被你怎么样……”
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在胡初围的心上。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把他说成了一个无耻的流氓。
“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一个保安上前一步,语气严厉地说道,伸手就要去抓胡初围的胳膊。
“我没有!”胡初围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这是个圈套!是她故意摔倒的!”
“圈套?我看你是做了坏事还想狡辩!”另一个保安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记者们的闪光灯还在不停地闪烁,那些刺眼的光线像针一样扎在胡初围的眼睛里。他能想象到明天的头条新闻会是什么样——《顾家私生子光天化日骚扰贵妇,品行败坏令人发指》。
白媛媛……好手段。
胡初围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些人都是白媛媛安排好的,就是要让他身败名裂。
“让开。”胡初围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你还想拒捕?”保安们警惕地看着他,摆出了要动手的架势。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
“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顾荣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姿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一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原本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记者们的闪光灯都下意识地停了。
“顾……顾总。”一个保安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位先生……他骚扰李太太。”
顾荣墨的目光落在胡初围身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看向身边的特助陈默。
陈默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那些记者和保安说道:“各位,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顾总稍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请大家先离开,不要影响了艺术展的秩序。”
记者们面面相觑,显然有些不甘心。但在顾荣墨强大的气场下,他们最终还是收起相机,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那几个保安也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走廊里只剩下顾荣墨、陈默、胡初围,还有那个依旧在抽泣的李太太。
“顾总……”李太太看到顾荣墨,像是看到了救星,哭着说道,“你要为我做主啊……刚才这个人……”
“闭嘴。”顾荣墨的声音很冷,打断了她的话。
李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似乎没想到顾荣墨会是这种态度。
顾荣墨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胡初围身上。他缓步走过去,停在胡初围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嘲讽?
“胡初围,”顾荣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胡初围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不是我做的。是她故意陷害我。”
“陷害?”顾荣墨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么多人看着,她为什么偏偏要陷害你?”
“因为……”胡初围想说因为白媛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顾荣墨不会相信他,甚至可能觉得他是在推卸责任。
看到胡初围语塞,顾荣墨的眼神更冷了些:“看来你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他转过身,看向还在一旁抽泣的李太太,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太太,今天的事,我顾某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陈默,送李太太回去,顺便……安抚一下李太太的情绪。”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陈默立刻会意,点了点头:“是,顾总。”
李太太还想说什么,但在顾荣墨冰冷的目光下,最终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跟着陈默离开了。
走廊里终于只剩下顾荣墨和胡初围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声的硝烟味。
“跟我来。”顾荣墨率先打破沉默,转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胡初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顾荣墨挺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他以为,顾荣墨至少会听他解释一下。
“怎么?要我请你?”顾荣墨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语气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胡初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走出美术馆,阳光有些刺眼。顾荣墨的车就停在门口,黑色的宾利,低调而奢华。
顾荣墨打开后座车门,示意胡初围进去。胡初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顾荣墨随后也坐了进来,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司机识趣地没有发动车子,只是安静地坐在前面。
“你好像很不服气?”顾荣墨侧过头,看着胡初围,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没有做错事。”胡初围的声音很闷,带着一丝倔强。
“哦?”顾荣墨挑眉,“那刚才那些记者拍到的是什么?那个李太太为什么要哭着指控你?”
“那是圈套!是白媛媛设计的!”胡初围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她就是想让我身败名裂!”
“白媛媛?”顾荣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笑一声,“你觉得她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设计你?还是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胡初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一个会在公共场合骚扰女人的流氓?
顾荣墨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深邃难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胡初围,不管是不是圈套,你惹麻烦了。这是事实。”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我告诉你,顾家丢不起这个人。这件事,你最好祈祷能圆满解决,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却让胡初围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顾荣墨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解释是多余的,辩解是无力的。在这个人面前,他似乎永远都是错的。
胡初围闭上眼,不再说话。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比刚才更加压抑。
顾荣墨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只是冷冷地对司机说道:“开车。”
黑色宾利缓缓驶离美术馆,融入了车流之中。车后座的两人,依旧沉默着,像两座互不相望的孤岛,被无形的冰墙隔绝开来。
胡初围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白媛媛的目的达到了,他成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而顾荣墨……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他心里清楚,从他踏入这个艺术展的那一刻起,就己经掉进了白媛媛精心编织的陷阱里,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猎物。
而猎人,不仅仅是白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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