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升的数字不断跳动，每跳动一下，胡初围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站在狭小的空间里，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汗。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和陈默相处的片段：那份温热的便当，那杯清香的菊花茶，还有陈默温和的笑容和真诚的眼神。
这些画面，在顾荣墨那座冰冷的办公室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
“叮——”
电梯到达顶楼。门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是和上次一样的、冷冽的雪松香气，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胡初围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走廊依旧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他走到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了敲。
“进。”
里面传来顾荣墨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胡初围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荣墨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和专注的侧脸。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袖口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表盘上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优雅，矜贵，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顾总，您找我。”胡初围站在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低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顾荣墨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胡初围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每一秒都格外漫长。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办公室，这里的一切都和上次一样奢华而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过了大约五分钟，顾荣墨才终于放下文件，抬起头，目光落在胡初围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深处是一片令人胆寒的冰冷。
“资料室的工作，还习惯吗？”顾荣墨开口问道，语气听不出任何恶意。
胡初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好。”
“还好？”顾荣墨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过得挺‘滋润’的？”
胡初围的心猛地一紧，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顾总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荣墨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个平板电脑，滑动了几下，然后转向胡初围，“只是觉得，我这个‘好哥哥’，适应能力还挺强的，才来没多久，就交到新朋友了。”
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和陈默在资料室里说话的照片，还有陈默给他人送便当、递保温杯的画面。照片拍得很清晰，显然是监控拍下的。
胡初围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就知道，没有什么能瞒过顾荣墨的眼睛。
“陈默只是……只是普通同事，他帮了我一点小忙。”胡初围解释道，声音有些发颤。
“普通同事？”顾荣墨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普通同事会特意给你送吃的？普通同事会把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给你？普通同事会邀请你参加团建？”
他每问一句，胡初围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胡初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顾荣墨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来到顾氏集团，是来交朋友、享受生活的？”
“我没有……”
“没有？”顾荣墨打断他，猛地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将胡初围笼罩，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你告诉我，你和那个陈默走那么近，是想干什么？想利用他来对抗我？还是想通过他，在公司里站稳脚跟？”
“我没有那么想！”胡初围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愤怒，“陈默只是好心帮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好心？”顾荣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笑出声，“在顾氏集团，你觉得会有真正的‘好心’吗？他接近你，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就是看中了你这个‘顾家二少爷’的身份，想攀附关系。”
他伸出手，捏住胡初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眼神冰冷而危险：“可惜啊，他看错人了。你以为你这个‘二少爷’，有什么分量？在顾家，在顾氏集团，你什么都不是。你的一切，包括你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都取决于我的心情。”
胡初围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知道顾荣墨说的是事实，但他就是不甘心。为什么他连拥有一个普通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顾荣墨非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肮脏？
“放开我。”胡初围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顾荣墨非但没有放开他，反而捏得更紧了。“怎么？被我说中了，不高兴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有了那个陈默的帮助，你就能摆脱我？就能在这里活得像个人样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顾荣墨的声音低沉而狠戾，“在这个地方，我不允许任何人对你释放善意，不允许任何人成为你的依靠。你只能依靠我，只能看着我，只能在我允许的范围内活着。”
“你太过分了！”胡初围的愤怒终于压过了恐惧，他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顾荣墨的钳制，“顾荣墨，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见不得你好？”顾荣墨的眼神更加幽暗，“或许吧。我就是喜欢看你挣扎，喜欢看你绝望，喜欢看你明明恨我入骨，却又不得不依附我的样子。”
他凑近胡初围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冰：“看着你痛苦，我就觉得……很有趣。”
胡初围浑身一颤，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顾荣墨根本就是个疯子。他以折磨自己为乐，以摧毁自己的一切为趣。
就在这时，顾荣墨的手机响了。他松开捏着胡初围下巴的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通了电话。
“喂，王主管。”顾荣墨的语气瞬间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和刚才判若两人，“嗯，我知道了。那个陈默，你安排一下，让他明天就去华东分公司报到吧，那边正好缺人。对，不用给什么好职位，随便找个闲职就行。还有，把他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都排满，别让他有时间参加什么团建。”
胡初围的身体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华东分公司？那是顾氏集团在外地最远的一个分公司，条件艰苦，而且一旦调过去，至少几年内都不可能调回来。
顾荣墨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就把陈默调走了？
顾荣墨挂了电话，看着胡初围苍白的脸和震惊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听到了？你的新朋友，要去一个好地方了。”
“顾荣墨！你太过分了！”胡初围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你凭什么这么做？陈默他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牵连他？”
“牵连？”顾荣墨挑眉，“我只是正常的人事调动而己，怎么能叫牵连？再说了，谁让他不长眼，非要去碰不该碰的东西呢？”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胡初围一眼，眼神里的嘲讽和警告不言而喻。
胡初围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顾荣墨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一拳打上去的冲动。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一旦动手，只会招来更可怕的报复。
“你到底想怎么样？”胡初围的声音低沉而绝望，“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地狱里还不够吗？非要把所有靠近我的人都赶走才甘心？”
“地狱？”顾荣墨笑了，“这里可不是地狱。如果你听话，我可以让你过得很舒服。但如果你非要和我作对，非要去寻找那些不属于你的温暖……”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刺骨：“那我不介意，让你尝尝真正的地狱是什么滋味。”
胡初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失望，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再怎么争辩也没用。在顾荣墨面前，他就像一只蝼蚁，对方可以随意捏死他，或者捏死任何试图靠近他的人。
“我知道了。”胡初围低下头，声音沙哑，“我不会再和陈默联系了，也不会再参加什么团建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顾荣墨看着他顺从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是得意？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还算识相。”顾荣墨转过身，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拿起那份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好好工作，别再给我惹麻烦。”
胡初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顾荣墨一眼，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办公室。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气息。但胡初围却觉得，那股冰冷的、带着雪松香气的恶意，己经渗透到了他的骨髓里。
他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电梯门打开，他走了进去，背靠着冰冷的厢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无声地划过脸颊，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想起了陈默温和的笑容，想起了那份温热的便当，想起了那杯清香的菊花茶，想起了那句“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那些刚刚升起的、微弱的希望，那些刚刚感受到的、久违的善意，就这样被顾荣墨轻而易举地摧毁了。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不能去对陈默说一声抱歉。
电梯到达15楼，门缓缓打开。胡初围擦干眼泪，站起身，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出电梯，回到了资料室。
资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李姐一个人在埋头整理文件。看到胡初围回来，李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回来了？顾总找你什么事啊？”李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胡初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脸埋在臂弯里。
李姐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没有再问。她大概也猜到了些什么。在这个地方，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过了一会儿，王主管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胡初围，这是下个月的工作计划，你看看。”王主管把文件扔在胡初围桌上，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哦对了，跟你说个事，陈默被调到华东分公司去了，明天就走。以后资料室这边，就你一个人多辛苦了。”
胡初围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抬头。
王主管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又说了几句风凉话，才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王主管走后，李姐走到胡初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别往心里去，陈默那小伙子人不错，就是运气不好。华东分公司虽然偏，但说不定也是个机会呢。”
胡初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微微耸动着。
李姐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资料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胡初围在走廊里偶遇了陈默。
陈默手里拿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一些个人物品，看起来是在收拾东西。看到胡初围，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我听说了，你要被调到华东分公司去了？”胡初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愧疚。
“嗯，刚接到通知。”陈默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也好，换个环境，说不定能有新的发展。”
“对不起……”胡初围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都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陈默打断他，语气真诚，“是公司的安排，再说了，华东分公司那边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一首没机会。”
他顿了顿，凑近胡初围，压低声音说：“胡初围，在这里上班，凡事多留个心眼。有些人……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你自己保重。”
胡初围抬起头，看着陈默真诚的眼睛，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谢谢你，陈默。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不客气。”陈默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再联系吧。”
说完，陈默抱着纸箱，转身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胡初围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感。
这就是顾荣墨想要的结果吗？让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都受到牵连，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孤立无援的人？
胡初围回到资料室，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只觉得一阵深深的绝望。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着陈默的头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任何消息。
他知道，顾荣墨肯定还在监视着他。他不能再给陈默添麻烦了。
夜幕降临，资料室里只剩下胡初围一个人。他没有开灯，就那样坐在黑暗里，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那些灯火很亮，很温暖，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的。
他想起了顾荣墨说的那句话：“你只配看着我。”
是啊，他大概就只配这样，远远地看着顾荣墨拥有一切，看着自己被他一步步推入深渊，而无能为力。
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丝不甘的火苗，在黑暗中，顽强地跳动着。
顾荣墨，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打垮我吗？
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样，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吗？
胡初围缓缓握紧了拳头，眼神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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