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坛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梅苑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清幽。只是那清幽中,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紧绷。
花祖冷坐在软榻上,青禾正为他重新裹紧披风。窗外的红梅被刚才的厮杀惊落了不少,花瓣簌簌地飘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层薄薄的血痂。
“教主还在蚀骨殿审俘虏?”花祖冷轻声问道,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狼藉的梅林上。
“是呢。”青禾压低了声音,“听外面的护卫说,教主刚才在密林里受了伤,好像还不轻。”
花祖冷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眸色沉了沉。刚才战况紧急,他虽留意到微生梅左肩似乎有些不对劲,却无暇细问。现在想来,定是旧伤复发,又添了新伤。
那个总是逞强的女人。
他放下书卷,挣扎着想要起身:“扶我去看看。”
“王爷!”青禾连忙按住他,“您这身子怎么禁得住折腾?教主说了,让您在梅苑好生歇着,不许乱跑。”
“我去看看就回来。”花祖冷语气坚定,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总不能让她带着伤处理教务。”
青禾拗不过他,只得找来更厚实的斗篷给他披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蚀骨殿的方向走去。
蚀骨殿的气氛比往日更加阴森。
几个被俘虏的青云门弟子和朝廷鹰犬被铁链锁在殿中,个个面带惊恐,浑身是伤。墨影正拿着鞭子站在一旁,眼神凶狠,显然刚才的审问并不顺利。
微生梅坐在黑玉宝座上,玄铁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她的左肩微微耸起,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上面,显然伤口正在隐隐作痛。
“说不说?”墨影一鞭子抽在旁边的石柱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是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俘虏们瑟瑟发抖,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微生梅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俘虏们的心上。她的耐心显然己经快要耗尽,周身的寒气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教主,靖安王来了。”
微生梅的指尖猛地顿住,眸色一沉:“谁让他来的?把他给本座送回梅苑!”
“不必麻烦了。”花祖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清冽中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我自己走得动。”
话音未落,他便在青禾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苍白的脸上沾了些许寒气,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殿中的俘虏们看到他,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他们没想到,这个传闻中被魔教掳走的病弱王爷,竟然敢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教主的反应,似乎对他颇为不同。
“你来干什么?”微生梅的语气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我来看看教主的伤。”花祖冷无视她的冷脸,目光落在她按在左肩的手上,“刚才在战场上,教主似乎受了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微生梅移开手,语气生硬,“处理完这些杂碎,本座自会处理。”
“杂碎何时都能处理,伤口却拖不得。”花祖冷走到宝座前,目光扫过殿中的俘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墨影堂主,先将这些人押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们死了。”
墨影愣了一下,看向微生梅,等待她的命令。
微生梅看着花祖冷苍白却坚定的脸,又看了看他眼底的担忧,心中的烦躁莫名地散去了些。她冷哼一声,对墨影道:“按他说的做。”
墨影虽然满心疑惑,却还是领命,让人将俘虏们押了下去。蚀骨殿里,很快就只剩下微生梅、花祖冷和青禾三人。
“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伤了吗?”花祖冷看着微生梅,语气柔和了些。
微生梅别开脸,语气依旧强硬:“说了没事,你……”
话未说完,就被花祖冷打断:“是青云门的锁魂针伤的,对吗?”
微生梅猛地转头看他,眸色震惊:“你怎么知道?”
锁魂针是青云门的独门暗器,细小如牛毛,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她也是刚才处理伤口时才发现,花祖冷怎么会知道?
花祖冷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让我看看,好吗?”
他的指尖苍白纤细,微微颤抖着,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微生梅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眼底的担忧,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花祖冷松了口气,示意青禾将带来的药箱打开。里面放着各种瓶瓶罐罐,都是他平日里用的上好伤药。
“教主,得罪了。”他轻声道,小心翼翼地解开微生梅黑袍的领口。
微生梅的身体有些僵硬,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花祖冷按住了肩膀。他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别动,会弄疼你的。”花祖冷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微生梅乖乖地不动了,只是面具下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而且对方还是个病弱的王爷。
花祖冷专注地看着她的伤口。左肩处的衣料己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他小心翼翼地剪开衣料,露出里面的伤口——几道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己经开始发黑,显然锁魂针上淬了毒。
“果然是锁魂针。”花祖冷的眉峰蹙了起来,“而且还淬了‘腐骨散’,若是不及时处理,这只胳膊怕是要废了。”
微生梅的脸色微变,却依旧嘴硬:“不过是些小伎俩,本座还不放在眼里。”
“是是是,教主体格健壮,自然不放在眼里。”花祖冷顺着她的话说,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调侃,“只是这腐骨散霸道得很,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它折腾。”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一瓶白色的药膏和一根细长的银簪。
“可能会有点疼,教主忍一忍。”他轻声道,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挑出伤口里的锁魂针。
微生梅的身体微微一颤,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锁魂针入肉极深,挑出来的过程确实痛苦万分。但她咬着牙,硬是没哼一声。
花祖冷看在眼里,动作更加轻柔了些。他的指尖偶尔会触碰到她的肌肤,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心中竟有些不忍。
这个总是逞强的女人,明明很疼,却偏要装作若无其事。
挑出最后一根锁魂针时,花祖冷的额头上也渗出了薄汗。他本就体弱,刚才的动作又耗费了不少心神,此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王爷,您没事吧?”青禾担忧地问道。
“没事。”花祖冷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拿起那瓶白色的药膏,“这是我母妃留下的‘玉肌膏’,解腐骨散最有效,教主试试。”
他用指尖蘸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微生梅的伤口上。药膏冰凉,涂抹在伤口上,竟奇异地缓解了疼痛。
微生梅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渗出的薄汗,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眼角,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这个病弱的王爷,明明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却还要费心费力地为她处理伤口。他的动作那么轻柔,那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了。”花祖冷用干净的布条将她的伤口包扎好,轻声道,“这几天别碰水,也别太用力,我会让人每天来给你换药。”
微生梅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语气生硬:“多谢。”
“举手之劳而己。”花祖冷笑了笑,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伤口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教主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想来很快就会好的。”
微生梅猛地转头看他,凤眸里闪过一丝怒意,却又很快被笑意取代。她伸手,在花祖冷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总好过某些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花祖冷低笑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咳……教主说的是。”
看着他咳得苍白的脸,微生梅的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怎么?又不舒服了?”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花祖冷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事,老毛病了。”
微生梅看着他,忽然道:“回梅苑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好。”花祖冷没有拒绝,任由青禾扶着他起身,“那教主也早些处理完事务,回去休息。”
微生梅点了点头,看着他被青禾扶着,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他的背影那么清瘦,那么脆弱,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微生梅忽然觉得,这个蚀骨殿似乎有些太冷清了。
回到梅苑,花祖冷便有些支撑不住了,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青禾给他端来温水,担忧地看着他:“王爷,您刚才实在是太冒险了。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非要去蚀骨殿那种地方。”
花祖冷睁开眼,笑了笑:“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他知道,微生梅虽然嘴硬,但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刚才在蚀骨殿,她虽然一脸不耐烦,却还是听了他的话,把俘虏押了下去。这说明,她对他己经有了一丝信任。
而他,也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她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道教主,却会在他咳嗽时,笨拙地拍他的背;她明明总是冷着脸,却会在他为她包扎伤口时,露出那样复杂的眼神。
这个女人,就像一座冰山,看似冷酷无情,内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对了,青禾。”花祖冷忽然想起了什么,“让人把那瓶剩下的玉肌膏送到蚀骨殿去,告诉教主,记得按时换药。”
“是。”青禾应声而去。
花祖冷重新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微生梅包扎着伤口的左肩,和她面具下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轻轻笑了笑,觉得这梅苑的梅花香,似乎比往日更加清甜了些。
蚀骨殿里,微生梅看着青禾送来的玉肌膏,指尖轻轻着瓶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花祖冷,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打乱她的心神。
她拿起玉肌膏,转身对墨影道:“传令下去,加强总坛戒备,尤其是梅苑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墨影有些惊讶,但还是领命而去。
微生梅看着手中的玉肌膏,忽然觉得,左肩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想起花祖冷刚才那句“教主皮糙肉厚,倒也无妨”,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面具下的笑容,像一朵悄然绽放的寒梅,清冷而美丽。
这个病弱的王爷,毒舌起来,倒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只是,不知为何,被他那样调侃,她竟一点也不生气。
或许,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偶尔拌拌嘴,也不是什么坏事。
微生梅收起玉肌膏,转身走向内殿。她需要好好处理一下伤口,也需要好好想一想,她和花祖冷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是主与仆?是囚与俘?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深究。
她只知道,自从花祖冷来到梅苑,她的失眠症好了很多,总坛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这就够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蚀骨殿的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地上的血迹,也照亮了微生梅面具下那抹若有似无的温柔。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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