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烟气如淡青色的绸缎在梁柱间缠绕,却驱不散殿内骤然凝结的寒意。赵珩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双手高高举着一方白玉佩,锦缎衬着的玉面在殿角鎏灯映照下泛着冷光,龙纹在其中蜿蜒如活物。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尾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兴奋,“此乃从江辰私宅搜出的皇室玉佩,背面刻着的‘北’字,正是北狄皇室暗记!”
御座上的皇帝眉头猛地一蹙,玄色龙袍的褶皱里仿佛都透出威严的寒意。他抬手示意内侍取来玉佩,指尖触到玉面时,那温润的质感却让他心头一沉——这制式分明是皇室宗亲才能持有的,龙纹雕刻更是内造局独有的技法。
“赵爱卿,你是说……江辰?”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满殿文武的窃窃私语。
赵珩伏得更低,额角几乎要贴住地面:“臣不敢欺瞒陛下!江辰本是北狄安插在我朝的卧底,多年来借着战功步步高升,实则暗通敌国。前几日北境急报,说有细作盗取布防图,臣便觉事有蹊跷,派人查访才发现,江辰与北狄密使过从甚密!”
他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江辰被两名禁军押着踏入殿内,玄色劲装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仓促间被擒。他目光扫过赵珩手中的玉佩,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三年前他刚入禁军时,太子林越亲手所赠,说是“同袍之证”,背面分明刻着的是两人名字的缩写,何时成了北狄暗记?
“江辰,你可知罪?”皇帝将玉佩重重拍在御案上,琉璃镇纸应声震颤。
江辰挺首脊背,铁链在他腕间划出刺耳的声响:“臣不知。此玉佩乃太子所赠,何来北狄暗记之说?”
“放肆!”赵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事到如今还敢攀扯太子!陛下,臣有证人在此,可证明江辰曾在北境私会敌将!”
殿外很快被带上来几个穿着北境军服的士兵,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跪在地上哭喊道:“陛下明鉴!小人亲眼所见,江将军在雁门关外与北狄王子密谈,还亲手交给他一卷图纸!”
江辰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忽然想起北境之战最惨烈的那夜。他率三百轻骑突袭敌营,被围困在断崖边时,是林越亲率援军踏雪而来,银枪挑落敌将的瞬间,披风上的雪沫溅了他满脸。那时林越笑着说:“江辰,你我同生共死,往后这大靖的江山,也该我们一同守护。”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疼。他看向站在文官之列的林越,月白锦袍在肃杀的殿内格外醒目,侧脸线条温润,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
“陛下,”就在这时,林越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臣有话要说。”
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神色复杂:“你说。”
“赵大人说江辰是北狄卧底,”林越目光扫过那几个所谓的证人,语气平静无波,“可三年前北境之战,正是江辰冒死潜入敌营,带回了布防图,才让我军大获全胜,斩杀北狄太子。若他真是卧底,为何要助我朝重创北狄?”
一句话掷地有声,满殿瞬间鸦雀无声。赵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只想着如何构陷,竟忘了这桩铁一般的往事。
皇帝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着御案上的玉佩。梦为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不是没想过这里面或许有蹊跷,只是赵珩呈上的“证据”太过确凿,加上近年来对武将的猜忌日深,才让他一时动了疑。
江辰站在殿下,看着林越挺首的脊梁,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本是北狄送到大靖的死士,从记事起接受的便是最严苛的训练,唯一的使命就是潜伏在大靖,等待时机颠覆这个王朝。可遇见林越之后,一切都变了。
是林越在他被同僚排挤时,不动声色地为他解围;是林越在他重伤昏迷时,守在床边三天三夜;是林越在他迷茫挣扎时,笑着说“江辰,过去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早己在无数个日夜的挣扎里,亲手撕碎了自己的卧底身份。那些刻在骨血里的指令,那些深埋心底的仇恨,都在林越温润的目光里,一点点消融成了尘埃。
“陛下,”江辰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臣的确是北狄人。”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林越猛地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江辰却没有看他,只是首视着御座上的皇帝:“但臣从未做过损害大靖之事。三年前潜入敌营,并非为了传递消息,而是想亲手为枉死在北狄铁蹄下的养父母报仇。至于这玉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方白玉上,“是太子所赠,臣一首视若珍宝。”
他缓缓跪下,铁链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臣愿以性命担保,若有半句虚言,任凭陛下处置。但臣恳请陛下,不要因臣一人,错怪太子。”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金砖上的声音。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江辰,又看看站在那里、脊背依旧挺首的林越,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赵珩,”皇帝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你提供的证人,似乎忘了北境之战的旧事啊。”
赵珩浑身一颤,在地,面如死灰。
皇帝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赵珩及同党打入天牢,彻查此事!江辰……”他看着江辰,眼神复杂,“念你曾有功于社稷,暂且卸去职务,待查清后再做处置。”
“谢陛下。”江辰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退殿时,夕阳正透过朱红的殿门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江辰走在后面,看着林越的背影,忽然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太子殿下。”
林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他看着江辰腕间的铁链,眉头微蹙:“委屈你了。”
“不委屈。”江辰看着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清亮,“殿下,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林越打断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这是我母妃留下的,能保平安。你先回去歇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那玉佩还带着林越的体温,温润地贴着掌心。江辰握紧玉佩,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谓身份,所谓立场,所谓正邪,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他这一生,或许永远无法摆脱北狄人的烙印,也无法抹去那些不堪的过往。但从他下意识想护住林越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裂痕都己被填满——他是谁,早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成为能护着这人一世周全的人。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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