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地压在苗疆的深山之上。稀疏的星子躲在云层后面,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勉强照亮脚下崎岖的山路。
石运轶背着乌闽栩,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山路上跋涉。他的呼吸粗重,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混杂着之前战斗留下的血污,在脸上划出一道道狼狈的痕迹。左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咬紧牙关,死死地稳住脚步,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他背上的人,比他伤得重得多。
乌闽栩趴在石运轶的背上,头轻轻靠在他的颈窝处。他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石运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很轻,却又重得像一座山,压在他的肩上,也压在他的心上。
“乌闽栩,你可真够沉的。”石运轶喘着粗气,低声抱怨着,像是在跟背上的人说话,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平时看你瘦得跟个纸片人似的,没想到这么压秤。回去可得好好补偿我,至少得给我炖十只鸡补补。”
回应他的只有乌闽栩均匀却微弱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颈侧,带来一丝奇异的痒意。
石运轶苦笑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背上的人,让他靠得更稳一些。“你说你,明明知道是陷阱,还非要闯进去。是不是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就这么担心我?担心我死了没人跟你斗嘴,没人撩你了?”
山路越来越陡峭,布满了碎石和树根。石运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生怕脚下打滑伤到背上的人。脚踝的旧伤隐隐作痛,左臂的伤口更是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不敢停下。
他知道,乌闽栩中的“化蛊散”毒性很强,必须尽快回到竹楼,用本命蛊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千万别有事。”石运轶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要是死了,谁给我下情蛊?谁跟我斗?谁……”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心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乌闽栩那张清冷绝美的脸,浮现出他发怒时的样子,害羞时的样子,还有他不顾一切保护自己时的样子。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每一个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石运轶这才发现,这个冷冰冰的苗疆蛊师,不知不觉中己经在他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喂,乌闽栩,你听到没有?”石运轶轻轻晃了晃背上的人,“赶紧醒过来。等你好了,我就不跟你争谁上谁下了,让你一次……不,让你好几次,行不行?这可是天大的让步,你可别不识抬举。”
依旧没有回应。但石运轶感觉到,颈窝处的呼吸似乎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心中一喜,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你看,还是这个条件管用吧?早知道你这么好哄,我早就用这招了。”他笑着说,眼角却有些,“所以你得赶紧好起来,不然这福利可就过期作废了。”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了一条湍急的小溪。溪水因为连日的雨水而上涨,水流湍急,发出哗哗的声响。原本横跨小溪的独木桥也被冲断了,只剩下几根漂浮的木头在水中打转。
石运轶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这小溪不算宽,但水流很急,而且现在是晚上,看不清水下的情况,贸然涉水很危险。
他低头看了看背上昏迷的乌闽栩,又看了看湍急的溪水,咬了咬牙。“没办法了,只能蹚过去了。”他对背上的人说,“委屈你一下,待会儿要是溅到水了可别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乌闽栩往上托了托,确保他的身体不会被水打湿,然后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冰凉的溪水中。
溪水比想象中更深,刚一踏入就没过了膝盖。冰冷的溪水刺激得石运轶打了个寒颤,伤口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水流很急,不断冲击着他的腿,让他很难站稳。
石运轶咬紧牙关,弓着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在溪水中跋涉。他将大部分力气都用在保持平衡上,确保背上的乌闽栩不会受到丝毫颠簸。
就在他即将到达对岸时,脚下突然一滑,身体猛地向一侧倾斜。
“不好!”石运轶心中大惊,下意识地将背上的乌闽栩紧紧抱住,同时用尽全力稳住身形。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一块石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差点喊出声来。
幸好,他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
“没事吧?没弄湿你吧?”石运轶连忙检查背上的人,确认乌闽栩的衣服还是干的,才松了一口气。他自己的裤子和鞋子却己经湿透,膝盖更是疼得钻心。
他挣扎着爬上对岸,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想休息片刻。刚一坐下,膝盖的疼痛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这破地方,下次再也不来了。”石运轶低声咒骂着,揉了揉发疼的膝盖。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背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轻哼。
石运轶立刻紧张起来:“乌闽栩?你醒了?”
乌闽栩没有回答,但石运轶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石运轶心中一暖,连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是不是不舒服?再忍忍,我们快到家了。”他轻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休息了大约十分钟,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便再次站起身,继续赶路。有了刚才的小插曲,他更加小心谨慎,脚步也放得更慢更稳。
“你知道吗,乌闽栩。”石运轶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跟一个清醒的人聊天,“我以前从来没背过别人。你是第一个。这待遇,够高了吧?”
“小时候我爸想让我背他,我都没答应。结果现在却心甘情愿地背你这个冷冰冰的蛊师,还走这种破路。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不过说真的,今天看到你为了救我不顾一切冲进来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个样子,像……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但我也很感动。你说你这个人,平时对我冷冰冰的,动不动就放虫子吓唬我,关键时候却这么靠谱。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等你好了,我们得好好聊聊。你得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说到这里,石运轶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脸上也有些发热。他偷偷看了一眼背上的人,发现乌闽栩依旧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昏迷,但他的耳根却微微泛红,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石运轶心中一动,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看来我猜对了。”他笑着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毕竟像我这么优秀的人,被喜欢也很正常。”
他嘴上虽然说得得意,但心里却甜滋滋的,之前的疲惫和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石运轶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那是竹楼里的灯火。是他们的家。
“看到了吗?我们快到了。”石运轶兴奋地对背上的人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到家休息了。”
越靠近竹楼,灯火就越清晰。石运轶甚至能看到竹楼周围熟悉的藤蔓和草药。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终于,他踏上了竹楼前的空地,来到了竹楼门口。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竹门,将乌闽栩背了进去。
竹楼里的陈设依旧,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草药香和蛊虫的清冽气息。石运轶将乌闽栩轻轻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累得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休息了好一会儿,石运轶才缓过劲来。他站起身,走到床边,仔细检查乌闽栩的状况。
乌闽栩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看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石运轶松了一口气,看来解毒丹确实起作用了。
他打来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帮乌闽栩擦拭脸上的血污和灰尘。当温热的毛巾触碰到乌闽栩苍白的脸颊时,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轻哼。
石运轶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温柔。他继续轻柔地擦拭着,将乌闽栩脸上的污渍一点点擦去,露出他原本精致绝美的容颜。
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垂着,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即使在昏迷中,也带着一丝清冷孤傲的气质。石运轶看着他的睡颜,不由得看呆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苍白的唇瓣,手指快要碰到时又犹豫了,最终只是轻轻拂过他汗湿的额发。
“好好睡吧。”石运轶低声说,“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帮乌闽栩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膝盖又青又肿,身上还有多处擦伤,每一处都在提醒着他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但石运轶却毫不在意。只要乌闽栩没事,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窗外的月光透过竹窗洒进来,温柔地落在乌闽栩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石运轶就这样一首看着,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竹窗照进房间,他才趴在床边,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担忧,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后不久,床上的乌闽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却清晰地看到了趴在床边熟睡的石运轶。
看到石运轶身上的伤痕和疲惫的睡颜,乌闽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触摸石运轶的脸颊,手指快要碰到时,却又无力地垂落。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石运轶的头发。
然后,他再次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阳光渐渐洒满房间,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床边相依的两人。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他们,此刻终于回到了属于他们的港湾。虽然未来的路依旧充满未知和危险,但只要能彼此陪伴,再大的困难,似乎也能一起面对。
(http://www.220book.com/book/UYI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