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银杏叶开始泛黄时，李承乾正对着堆积如山的账册发愁。这些用麻纸装订的册子散发着霉味，上面的字迹潦草难辨，收支记录混乱得如同被狂风卷过的账本。张玄素站在一旁，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显眼。
“殿下，东宫近十年的账目都在这儿了。” 他叹了口气，“前几任司计郎要么被魏王排挤走，要么就是浑水摸鱼之辈，账册早就成了一团乱麻。”
李承乾随手翻开一本，只见上面写着 “买炭十车，银五两”，却没注明是哪个月份，更没有经手人签字。他指尖在纸页上划过，忽然想起现代会计学课上学的知识。“张大人，你可知‘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这八个字？”
张玄素一愣：“老臣未曾听过。”
“这是一种记账法。” 李承乾取过纸笔，在纸上画出西个并列的方格，“旧管是期初结余，新收是本期收入，开除是本期支出，实在是期末结余。用‘实在 = 旧管 + 新收 - 开除’这个公式核算，每一笔收支都清清楚楚。”
他一边说一边举例，将昨日发放给流民的米粮收支按新方法记录。张玄素越看越心惊，那些原本需要反复核对的数字，在新记账法下变得一目了然。“殿下！此法若是推广开来，天下账目再无混乱之虞！”
“先理清东宫的账再说。” 李承乾将纸推给他，“张大人，你带三个细心的属官，按这个法子重新登记。十日之内，我要看到十年账目的明细。”
张玄素捧着那张纸，如获至宝地躬身退下。赵德端来一碗参汤，低声道：“殿下，魏王被禁足后，他府上的人在外面说您趁机清查账目，是想栽赃陷害。”
李承乾吹了吹参汤上的热气：“随他们说。等账目理清了，谁是清谁是浊，自有分晓。”
接下来的几日，东宫书房夜夜灯火通明。张玄素带着属官们逐页核对旧账，时不时就拿着疑难之处来请教。李承乾不仅讲解记账原理，还教他们用算盘快速核算，效率比原先提高了数倍。
第五日傍晚，张玄素拿着一本新账册进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殿下！有重大发现！贞观八年三月，有一笔‘采办宫灯’的支出，竟高达三百两银子！但那年东宫根本没有大型庆典。”
李承乾接过账册，只见新收栏里赫然记着这笔巨款，开除栏却只写着 “宫灯五十盏”。他指尖重重敲在纸页上：“查！是谁经手的这笔钱？”
“是前司计郎王德昌，” 张玄素道，“此人去年己告老还乡，听说在洛阳买了三进宅院。”
“赵德，” 李承乾抬眼，“备份账册，明日随我去洛阳。”
赵德刚应下，就见一个小宦官慌张地跑进来：“殿下！御史台的人来了，说要弹劾您……”
话音未落，三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御史己踏入书房。为首的御史李纲手持笏板，沉声道：“太子殿下，臣等接获举报，您清查账目是假，中饱私囊是真！请殿下随我等回御史台问话！”
李承乾放下账册，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李御史可知诬告太子是什么罪名？”
李纲脸色一僵，强作镇定道：“臣有证据！有人看见东宫卫卒将大批金银抬出侧门，说是您要转移赃款！”
“哦？” 李承乾笑了，“那不如请各位随本王去看看？”
他带着御史们来到东宫库房，指着里面堆积如山的旧账册道：“这些就是本王要转移的‘赃款’。至于金银……” 他打开一个木箱，里面全是生锈的铜钱和几锭成色不佳的银子，“东宫十年积余，就只有这些。”
李纲看着那些账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李承乾拿起那本新账册，递给他：“李御史不妨看看这个。贞观八年那笔宫灯款，三百两银子买五十盏灯，平均每盏六两，不知是用什么宝贝做的？”
李纲翻看几页，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这笔钱其实进了李泰的腰包，却没想到会被李承乾查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 李承乾步步紧逼，“还是说，李御史收了谁的好处，才敢来东宫撒野？”
李纲双腿一软，“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是…… 是魏王殿下让臣等做的……”
就在这时，李世民带着侍卫走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他捡起地上的新账册，越看脸色越沉。当看到那笔宫灯款时，他猛地将账册摔在地上：“岂有此理！”
李承乾躬身道：“父皇，儿臣正要去洛阳追查王德昌，还请父皇准奏。”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看向跪在地上的御史们：“将他们拖下去，杖二十，贬为庶民！” 又对李承乾道，“准奏。朕派五百羽林卫随你同去，务必查清此事！”
“儿臣遵旨。” 李承乾叩首。
走出书房时，月光己爬上墙头。张玄素望着李世民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殿下，您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李承乾望着洛阳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不险，怎么能揭开这层迷雾？张大人，备好行装，明日一早出发。”
他知道，去洛阳不仅是为了追查那笔赃款，更是为了敲山震虎。李泰以为闭门思过就能躲过去，却不知他埋下的每一个伏笔，都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而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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