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金属盒硌着林默的手心，那沉甸甸的质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都在哆嗦。得手了！真的得手了！祖宗那惊天动地、充满怨念的一屁股，竟然真把坐标从土肥原的虎口里掏出来了！
“殿下！祖宗显灵了！祖宗屁股显灵了！”藤田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板上，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鼻涕差点一起下来，对着角落里还在跟烤兔骨头较劲的金雕就是一顿猛磕头，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腹诽殿下疯了。
金雕祖宗被藤田这突如其来的五体投地惊了一下，叼着半根兔腿骨，金黄色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傲慢的“咕噜”，仿佛在说：知道就好，凡人。
林默没空理会藤田的狂热崇拜和雕爷的冷傲，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因巨大冲击而颤抖的手指稳定下来。
他摸索着防水盒边缘，寻找开启的机关。盒子严丝合缝，只在侧面有一个微小的、不起眼的旋钮。
他屏住呼吸，手指捏住旋钮，按照郑耀先坐标上最后那句隐晦的提示——“左三右七，逆流溯源”——小心翼翼地尝试。
左旋三圈，轻微但清晰的咔哒声。
右旋七圈，又是咔哒一声。
然后，逆时针缓缓回转一圈…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的机括弹开声！盒盖应声弹起一条细缝！
林默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猛地掀开盒盖！
没有预想中金光闪闪的坐标图纸，也没有什么高科技的存储设备。盒子里，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质地异常坚韧的特殊防水纸。纸张本身泛着淡淡的米黄色，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林默小心翼翼地将纸取出，展开。
纸上，密密麻麻！不是文字，不是地图，而是…无数极其微小的、用特殊墨水点出的点！这些点毫无规律地散布在纸面上，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像一片被狂风吹散的、凝固的黑色雨点！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这是什么东西？”藤田凑过来，看得一头雾水，“鬼画符？还是…某种新型的…麻子脸艺术？”他实在无法将这密密麻麻的黑点与关乎帝国命运的绝密坐标联系起来。
林默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点阵密码！而且是最高级别、最难破解的那种！没有密钥，这玩意儿就是一张废纸！郑耀先拼了命送出来的，竟然是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密钥…郑耀先肯定留了密钥…”林默喃喃自语，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空了的防水盒。盒子内部衬着黑色的橡胶，空空如也。
“等等…”林默眼神一凝，手指伸进盒子内部，细细着橡胶内衬。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凹凸不平的触感！不是橡胶本身的纹理！
他立刻将盒子举到眼前，借着书房明亮的灯光，变换着角度仔细观察内衬。果然！在橡胶内衬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几乎与黑色橡胶融为一体的、更深的墨迹，蚀刻着几行极其微小的数字和符号！那蚀刻的痕迹，需要特定的光线角度才能勉强辨认！
“是密钥！在这里！”林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立刻抓过书案上的纸笔，飞快地将那几行蚀刻的密码抄录下来。
有了密钥，剩下的就是解码！但这密密麻麻的点阵，需要极其精密的测量和对照，耗时耗力，而且必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进行！亲王府？土肥原刚刚才吃了瘪，天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搞突袭搜查？这里太危险！
“藤田！准备车！”林默当机立断，“去‘汤之岛’！现在！立刻！”
“‘汤之岛’？”藤田一愣。那是东京一家顶级的、只对特定阶层开放的天然硫磺温泉私汤会所，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泡澡了？
“对！泡澡！”林默己经飞快地将点阵图和密钥纸叠好，塞进一个特制的防水油布袋里，贴身藏好，“那里烟雾缭绕，水汽弥漫，隔音又好，包间独立，还有专门的休息榻榻米！最重要的是，进出都要严格搜身检查，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土肥原的手再长，也伸不进那里的私人包间！”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胡乱扒拉身上的睡袍，准备换衣服。
藤田恍然大悟！高啊！灯下黑！谁能想到亲王殿下深更半夜抱着绝密坐标跑去泡温泉？他立刻来了精神：“是！殿下！卑职马上去安排！保证清场！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清什么场？动静太大反而引人怀疑！”林墨己经麻利地套上了一件低调的深色和服，“就正常去！本王病体初愈，去泡泡温泉祛祛寒气，合情合理！对了…”
他动作一顿，看向角落里刚把最后一点骨头渣子啄干净，正慢条斯理梳理着华丽羽毛的金雕祖宗，脸上露出一丝坏笑，“把祖宗也带上！就说…本王新得的爱宠，离不得人，要一同沐浴，沾沾硫磺仙气！”
藤田看着雕爷那睥睨众生的眼神，想象着它泡在温泉里扑腾水花的场景，嘴角狠狠一抽：“带…带它去？殿下…这…合适吗？” 那祖宗一嗓子能把温泉房顶掀了！
“有什么不合适？纨绔子弟带个宠物泡澡怎么了？越离谱越合理！快！拿上它的专用浴盆…呃，栖架不用带！让它蹲池子边！”林墨催促道，“再磨蹭天都亮了！”
深夜的东京街头，亲王专车低调地驶向城郊的汤之岛。车厢后座，林默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着贴身藏着的油布包。
旁边特制的加宽座位上，金雕祖宗稳稳地站着，金色的眼瞳在车窗外掠过的昏暗灯光下闪烁着幽光，偶尔不耐烦地抖抖羽毛。
藤田坐在副驾，神经绷得比弓弦还紧，耳朵竖得像天线，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动静。他总感觉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汤之岛灯火通明，却透着深夜特有的静谧。穿着素雅和服的侍女恭敬地将林默一行引入最深处、独立庭院环绕的“云海”私汤包间。
水汽氤氲，浓烈的硫磺气息弥漫。包间内，巨大的天然岩石温泉池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有舒适的榻榻米休息区。
“殿下请安心休憩，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侍女躬身退下，拉上了厚重的木门。
藤田立刻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内侧，耳朵贴在门上，警惕着外面的动静。金雕祖宗被温泉的热气和陌生的环境弄得有点焦躁，在宽敞的包间里踱了几步，最后选择跳上离温泉池稍远的一个高大紫檀木衣架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像个监工。
林默没心思真泡澡。他迅速脱掉外袍，只穿着单衣，在榻榻米上摊开那张点阵图和抄录的密钥。
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放大镜、特制游标卡尺、空白坐标纸和解码本（一本伪装成《源氏物语》评注的厚书）。
“藤田，警戒！本王要‘读书’了！”林默低声道，深吸一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强迫自己进入绝对专注的状态。
放大镜下，那些微小的墨点被无限放大。游标卡尺精准地测量着点与点之间的距离、角度。林默的手指在密钥和解码本上飞快地移动、对照、计算、标注…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滴落在空白的坐标纸上。
水汽模糊了镜片，他就用袖子胡乱擦一下。时间在氤氲的热气中无声流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温泉池水翻滚的咕嘟声。
金雕祖宗在衣架上歪着头，看着底下那个两脚兽对着几张破纸抓耳挠腮，时不时还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什么“该死的墨点”、“老郑你玩我呢”之类的鸟语，觉得十分无趣。
它百无聊赖地梳理着自己翅膀上一根特别华丽的羽毛，金色的眼瞳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包间。
突然，它的目光被榻榻米矮几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侍女刚才送进来的、一套精美的文房用具——砚台、墨锭、毛笔、素白的宣纸，供贵客即兴挥毫用的。
其中一块尚未研磨的、通体漆黑、顶端带着金色祥云纹的顶级松烟墨锭，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那颜色…那形状…像极了它最爱吃的那种顶级黑牛肉干！
金雕祖宗的金瞳瞬间亮了！美食雷达启动！它悄无声息地从高高的衣架上滑翔而下，精准地落在矮几旁。巨大的钩喙好奇地啄了啄那块乌黑油亮的墨锭。
硬的？没肉味？雕爷有点疑惑，但顶端那点金灿灿的纹路实在诱鸟。它又用力啄了一下！墨锭顶端那点可怜的金色祥云纹瞬间被啄掉一小块！
“呸呸呸！”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又怪异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金雕祖宗被这“假冒伪劣牛肉干”彻底激怒了！它嫌弃地甩着头，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愤怒之下，它一爪子拍在旁边的砚台上！
“哐当！”砚台被拍翻，滚落在地。旁边盛着清水的笔洗也被带倒，“哗啦”一声，水泼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全神贯注的林默和高度紧张的藤田都吓得一哆嗦！
“怎么回事？！”林默猛地抬头，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还以为土肥原的人杀进来了！
藤田更是条件反射般拔出了枪，闪电般指向声音来源！
只见金雕祖宗一脸嫌弃地站在矮几旁，脚边是打翻的砚台和笔洗，水流了一地，它那华丽的金爪子上还沾着黑乎乎的墨汁。它正抬起爪子，想往旁边干净的榻榻米上蹭！
“我的祖宗啊！！”林默看清状况，魂飞魄散！他那张摊开的、正在解码的空白坐标纸！就在离泼洒的墨水和清水不到一尺远的地方！
千钧一发！林默一个恶狗扑食，整个身体扑过去，用自己的后背和手臂，死死护住了榻榻米上的点阵图、密钥纸、解码本、还有那张己经标注了大半、眼看就要完成的空白坐标纸！
“噗嗤！”
翻倒的笔洗里最后一点水，混合着砚台里溅出的墨汁，不偏不倚，全泼在了林默的屁股上！深色的单衣瞬间湿透，晕开一大片黑乎乎的水渍！
金雕祖宗被林默这突如其来的“护纸”动作惊了一下，抬起沾着墨的爪子，歪着头看着这个姿势怪异、屁股湿黑的两脚兽，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铲屎的，你在玩什么新游戏？
藤田举着枪，看着殿下撅着湿漉漉、黑乎乎的屁股趴在榻榻米上，死死护着一堆纸，再看看一脸无辜的肇事雕，整个人都石化了。这画面…太美不敢看。
“藤田！！！”林默保持着那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脸埋在榻榻米里，发出闷雷般的咆哮，“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只…这只…败家扁毛给我拎出去！关笼子里！不！关进厨房！让它对着萝卜白菜忏悔去！立刻！马上！！”
“啊？是！是！殿下！”藤田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收起枪，手忙脚乱地想去抓雕。
金雕祖宗一看藤田气势汹汹过来，以为要抢它“玩具”（墨锭），顿时不干了！翅膀一扇，带着一股墨汁味的风，敏捷地躲开藤田的手，再次跳上了高高的衣架，还示威性地对着藤田“嘎”了一声，爪子上的墨汁在光洁的紫檀木上留下几道清晰的黑爪印。
藤田：“……” 他感觉自己快哭了。抓又抓不住，打又不敢打，这差事没法干了！
林默小心翼翼地确认身下的纸张都安然无恙，才狼狈地爬起来。屁股后面凉飕飕、黏糊糊，还带着一股墨汁的怪味。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衣架上那个“罪魁祸首”，感觉血压一阵阵往头顶冲。
“算了！别管它了！”林默看着衣架上那几道新鲜出炉的“雕牌爪印墨宝”，再看看自己湿黑的屁股，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守好门！本王…继续‘读书’！”
他重新坐回矮几前，拿起笔，深吸了几口带着硫磺味和墨汁味的混合空气，努力平复想掐死某只鸟的冲动。目光再次落回那张几乎完成的坐标纸上。
就在他准备继续标注下一个点时，视线无意间扫过刚才被自己身体压住、幸免于难的空白坐标纸的一角——那是他刚刚完成计算、还没来得及标注的一个区域。
等等！
林默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瞳孔骤然收缩！
刚才在混乱中，那张坐标纸被他的身体压得有些皱，墨点图也稍微挪动了一点位置。就在那挪动产生的微小错位角度下，在温泉包间特有的、氤氲水汽折射的柔和灯光下…
那些原本杂乱无章、需要密钥才能解读的黑色墨点，在皱起的纸张纹理和特殊的光线下，竟然隐隐约约地…连成了几条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线！这些线蜿蜒曲折，指向的最终位置…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死死盯着那个若隐若现的终点坐标区域，手指颤抖着，用笔尖在那个区域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不需要再解码了！
土肥原这个老狐狸！他竟然用了双层加密！第一层是点阵密码，第二层…是只有在特定的环境（比如水汽、褶皱）和特殊角度光线下才会显现的光影密文！郑耀先的情报里，那句看似无用的“水波不兴，光影自现”…原来是这个意思！
“藤田！”林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变了调，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过来！快看！”
藤田赶紧凑过来，顺着林默颤抖的手指看去，也看到了那在皱褶和水汽光线下若隐若现的线条和终点。
“天…天皇陛下啊…”藤田倒吸一口冷气，彻底失语。
林默死死盯着那个终点坐标，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低吼：
“目标…不是伊-401！”
“是…停泊在佐世保港的…大和号战列舰！”
“土肥原…他真正想用这坐标干掉的…是海军那群马鹿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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