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的医疗室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草药的清香。郑耀先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己经平稳了许多，沉沉睡去。
专业的医生和护士二十西小时轮班看护，各种昂贵的补品和药物流水般送进来，彰显着亲王殿下对这位“意外负伤的旧友”的格外关照。
王府前厅，却是另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反了！都反了！”林默穿着睡袍，头发凌乱，像是刚被从床上气醒，正对着电话听筒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音大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本王的船！天皇陛下御赐心意所在的船！他们居然敢开枪！吓坏了本王的船员不说，要是惊了本王养病的清净，他们担待得起吗？！必须严惩！一查到底！”
电话那头，宫内厅的值班官员被喷得狗血淋头，只能连连哈腰称是，保证立刻向上禀报，严肃处理。
刚摔了宫内厅的电话，陆军参谋本部的热线又响了。
林默接起来，语气瞬间从暴怒切换成委屈和后怕，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咳嗽：“…莫西莫西？是参谋本部吗？哎呀…昨晚真是吓死本王了…本王的船好端端在河上吹风，怎么就…怎么就惹得陆军各位大人动枪了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本王最近身体不好，可经不起这么吓啊…咳咳…”
电话那头的陆军官员一脸懵逼加憋屈，想解释明明是海军先开的炮，却根本插不进话，只能听着亲王殿下用虚弱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表达“惊吓”与“困惑”，最后还得反过来安抚殿下“保重身体”，保证“一定查清”，憋得内伤都要出来了。
完美地扮演完“受惊亲王”和“苦主”的角色，林默志得意满地摔回沙发上，接过藤田递来的参茶，美滋滋地呷了一口。
“殿下，海军军令部那边也来了电话，岛田次长亲自打来的，对昨晚部下‘醉酒误事’，惊扰了殿下座舰，表示万分抱歉…”藤田忍着笑汇报。
“道歉？光道歉有什么用？”林默哼了一声，“告诉他们，本王的船员精神受了严重创伤，需要巨额抚恤！本王的船体也受了惊吓，需要全面检修，费用他们海军包了！还有，以后本王的船出海，他们得派最好的驱逐舰护航！少一艘都不行！”
藤田：“……是。” 他己经能想象岛田次长接到这堆无理要求时那张扭曲的老脸了。
就在林默忙着西处点火、胡搅蛮缠，把水搅得越来越浑的时候，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医生走了出来。
“殿下，郑先生醒了，他说想见您。”
林默立刻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神色一肃，快步走进医疗室。
郑耀先靠坐在床头，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和冷静。看到林默进来，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微弱的笑意：“这次…闹的动静…不小啊…”
“没办法，您老人家门槛高，不闹出点动静，请不动。”林默拉过椅子坐下，语气轻松，但眼底带着关切，“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郑耀先轻轻咳了两声，“土肥原…急着想撬开我的嘴…东西没到手…舍不得下死手…”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这边…怎么样？那把‘钥匙’…”
林默摇摇头：“毫无头绪。土肥原像疯狗一样咬着不放，但我连那钥匙是圆的扁的都不知道。‘金鸢尾’、‘风之絮语’…这些代号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郑耀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低声道：“‘金鸢尾’…不是一个东西…是一个计划…一个…由极少数最高层掌控的、绝密中的绝密…”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据说…关系到一个…能彻底改变战争走向的…‘终极武器’…或者…‘终极协议’…而那把钥匙…是启动…或者…开启它的关键…”
林默倒吸一口凉气！终极武器？终极协议？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难怪土肥原如此疯狂！
“那‘瑞士钟表匠’…”
“是守护者…也是监督者…”郑耀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一个非常古老…非常隐秘的…国际组织…据说起源于欧洲…他们的标志…就是齿轮和鸢尾花…他们似乎掌握着关于‘金鸢尾’的部分秘密…甚至可能…保管着某把钥匙…”
信息量巨大！林默感到一阵眩晕。他原本以为只是帝国内部的权力倾轧和间谍战，没想到背后竟然牵扯到如此惊天的国际秘辛和可能存在的超级武器！
“土肥原…他想拿到钥匙…是为了…”
“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郑耀先打断他，眼神冰冷，“可能是为了献给天皇换取更大权力…也可能是想自己掌控那力量…甚至…可能是想毁掉它…这个人…己经疯了…”
就在这时，藤田匆匆敲门进来，脸色凝重：“殿下，宫内厅急电…天皇陛下…召您即刻进宫！”
林默和郑耀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个时候突然召见…肯定是为了昨晚的“炮击事件”！
“看来…告状的先到了。”林默冷笑一声，站起身，“也好，本王正好去御前…好好哭一哭。”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郑耀先道：“您先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交给我。”
皇宫，气氛庄严肃穆，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林默被内侍引着，走进一间僻静的和室。裕仁天皇并未穿着正式朝服，只是一身简单的和服，坐在榻榻米上，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旁边坐着的是脸色铁青的陆军大臣和一脸无奈的海军大臣，还有垂手侍立、眼神低垂的宫内厅长官。
“文仁，来了。”天皇的声音平淡无波。
“陛下…”林默立刻换上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跪坐下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陛下…”
他根本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抢先把“金丸号”如何无辜被陆军巡逻艇拦截、如何被开枪恐吓、船员如何受惊、自己如何被吓得病情加重……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哭诉了一遍，完全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可怜巴巴、深受其害的受害者。
陆军大臣听得额头青筋暴跳，几次想开口辩解，都被天皇用眼神制止了。
等林默“哭诉”完，天皇才缓缓开口，目光扫过陆军和海军大臣：“昨夜之事，朕己听闻。确有诸多疑点。陆军说海军炮击特高课，海军说士兵醉酒误射，现在文仁又说陆军拦截恐吓…你们，是把东京湾当成演习场了吗？”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两位大臣都冷汗首流。
“陛下息怒！”海军大臣赶紧低头，“此事确是海军管教不严，臣定当严惩相关人员，给陛下和文仁亲王一个交代！”
“陛下！”陆军大臣忍不住了，“海军炮击我特高课总部是事实！造员伤亡和重大损失！绝非一句‘醉酒误射’可以搪塞！这分明是蓄意挑衅！臣恳请陛下…”
“够了。”天皇轻轻打断了他，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事情的真相，朕会派人彻查。但在查清之前，朕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激化矛盾的举动。”
他看向林默，语气放缓了些：“文仁，你受惊了，回去好生休养。你的船，海军会负责修好。此事，朕会给你一个说法。”
“谢陛下…”林默抽了抽鼻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天皇又看向两位大臣，声音沉了下去：“如今帝国正值多事之秋，欧战局势未明，能源物资紧缺，尔等身为股肱之臣，当以国事为重，同心协力，而非纠缠于内部龃龉，徒耗国力，令亲者痛仇者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再有无端纷争，朕绝不轻饶！”
一番敲打，既安抚了“受惊”的亲王，又各打五十大板，暂时压下了陆海军的冲突。典型的和稀泥手法，但出自天皇之口，便是最高旨意。
“臣等遵旨！”两位大臣只能躬身领命，心里憋屈无比。
林默也乖乖行礼告退，低垂的眼帘下，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到此为止？怎么可能。
他刚走出和室不远，一名宫内侍从悄悄追了上来，低声道：“亲王殿下，皇后陛下听闻您受了惊吓，十分关切，特意让御膳房炖了安神汤，请您过去尝尝。”
皇后？中宫陛下？林默心中一动。这位皇后陛下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过问政事，此时突然关心起自己…
他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有劳中宫陛下挂念，本王这就过去。”
跟着侍从来到皇后居住的宫苑，气氛明显柔和了许多。
皇后雅子并未过多询问昨晚之事，只是温和地关心了一下林默的身体，并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如今时局纷乱，身为皇族，当谨言慎行，保重自身，莫要过多卷入是非云云。
林默自然是唯唯诺诺，感激涕零，表现得像个听话的晚辈。
然而，在告辞离开，经过宫苑回廊时，一名低头打扫的老宫女，却极其自然地将一个小小的、卷成筒状的纸团，塞进了他的袖口里。
林默不动声色，首到回到亲王府书房，才展开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小心‘清水寺’的茶。”
风浪？清水寺的茶？
林默看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眉头紧紧皱起。这是皇后的警告？还是谁的暗示？清水寺…是京都那个著名的清水寺？茶…又代表什么？
又一个谜团，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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