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浓重的血腥味和山崎少佐崩溃的哭嚎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藤田指挥着侍从们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地板上的污渍，喷洒刺鼻的消毒水。
林默早己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空间，独自踱步到庭院边缘的回廊下。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映照着枯山水冰冷的白沙，刺得人眼睛发疼。他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藤田处理完书房的狼藉，脚步匆匆地来到回廊，在距离林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深深躬身：“殿下，己经清理干净了。宪兵队和陆军参谋本部都通知到了，他们…反应很大。”
“嗯。”林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庭院里那片象征“永恒”的白沙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藤田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汇报：“参谋本部那边…非常震怒。关东军司令部更是首接发来了措辞严厉的质询电报，要求严惩责任人，并彻查物资被劫的详细经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还有…那份被劫的物资清单…似乎涉及一个非常敏感的部门…‘防疫给水部’？陆军省对此讳莫如深，但…气氛很不对。”
防疫给水部？林默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个词，他不久前才从阿部信藏匿的那份文件上看到过。骷髅头的标记，怪异的代号…看来山崎押送的，果然不是什么普通军需。
“敏感部门？”林默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被打扰的不耐，“什么防疫给水？不就是些消毒水和药片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山崎那个蠢货延误军机才是关键！陆军参谋本部是干什么吃的？连个押运路线都安排不好，让游击队钻了空子？”
他语气带着皇族子弟特有的、对具体事务的轻视和对官僚无能的天然不满，将藤田的疑虑轻轻巧巧地挡了回去。
藤田被林默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噎了一下，连忙躬身：“殿下说得是！是卑职多虑了。山崎健一郎罪无可赦，陆军省定会严惩不贷！”
【殿下说得对…可能真是我想多了…防疫给水…听起来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行了，这事到此为止。”林默摆摆手，像是厌烦了这些俗务，“本殿下刚礼佛回来，想清静清静。没什么要紧事，别来烦我。”
“嗨！卑职明白！”藤田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下。
庭院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过白沙的细微声响。林默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回廊一角。
阿部信正垂手侍立在那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低垂的眼帘掩盖了所有情绪。但林默清晰地“听”到年轻人心中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念头：【文件…还在杂物间…殿下什么时候需要？…】
林默没有看他，转身踱回书房。他需要给阿部信一个明确的指令，一个将那份要命的文件安全送出去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
下午，藤田再次匆匆来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殿下，宫内省派人送来几份需要殿下过目的例行公文…还有，东大寺的住持大师派人送来了谢礼，感谢殿下昨日莅临礼佛布施，并附上几卷新誊抄的祈福经卷。”
“公文？”林默从画册上抬起头，眉头立刻皱起，“扔给藤田君你处理。看着就烦。”他语气里满是对繁琐事务的厌弃。
“嗨！卑职明白。”藤田连忙应道。
“经卷？”林默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似乎对这个还有点兴趣，“拿进来看看。本殿下正好想找几卷新的放在案头。”
“嗨！”藤田立刻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亲自捧着一个深色的、用黄绸包裹的方正木盒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林默的书案上，“殿下，就是这些。住持大师说，是寺内高僧新近誊写的《妙法莲华经》选段，加持了佛力，可镇心安神。”
林默“嗯”了一声，放下画册，饶有兴致地解开黄绸，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三卷崭新的经卷，纸张洁白，墨迹工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他拿起最上面一卷，缓缓展开，目光在工整的字迹上扫过，点点头：“嗯，字不错。住持有心了。”
他放下这一卷，又拿起第二卷，同样展开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当他拿起第三卷时，动作微微一顿，指尖在经卷的封口处轻轻捻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展开。
“藤田。”林默放下第三卷经书，脸上露出一点倦意，“这些经卷不错。收起来吧，放到本殿下的佛龛旁。”他指了指书案旁一个专门供奉小型佛像和经卷的精致壁龛。
“嗨！”藤田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三卷经卷重新用黄绸包好，捧起木盒，走向壁龛。
“等等。”林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本殿下记得…阿部信是奈良人？他昨日随行，对东大寺也算熟悉。让他去放吧。顺便，让他代本殿下给宫内省送个口信，就说本殿下这几日要潜心礼佛静修，所有宴饮邀约，一律回绝。”
“嗨！属下这就去叫阿部。”藤田不疑有他，将木盒放在壁龛旁的矮几上，转身出去叫阿部信。
很快，阿部信走了进来，在门口恭敬地行礼：“殿下。”
“嗯。”林默头也没抬，依旧看着手中的画册，仿佛随口吩咐，“藤田次长都跟你说了？把东大寺送来的经卷收好，放到佛龛旁边。然后去宫内省跑一趟，传本殿下的口谕。”
“嗨！卑职遵命！”阿部信应道，声音平稳。他走到矮几旁，捧起那个装着经卷的木盒，入手感觉沉甸甸的。
他转身，走向供奉佛像的壁龛。壁龛并不大，里面除了一尊小小的鎏金佛像，只零星放着几卷旧经书和一个黄铜小香炉。
阿部信将木盒放在壁龛前的蒲团上，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用黄绸包裹的三卷新经卷。
他拿起一卷，小心地放入壁龛中佛像的左侧。又拿起第二卷，放在右侧。当他拿起第三卷时，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默的方向——殿下正专注于画册，似乎并未留意这边。他又瞥了一眼门口——藤田不在。
就是现在！
阿部信捧着第三卷经卷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在经卷的封口处仔细地、快速地摸索着。很快，他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凸起！那不是纸张本身的纹理！
他心脏狂跳，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挑开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里面是空心的！一张被卷成细条、边缘裁切得与经卷内部完全吻合的特殊纸张，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强压住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迅速将这第三卷经卷也放入了壁龛中，位置稍微靠后一些，正好被佛像的阴影半遮住。
做完这一切，他将空木盒盖上，放在壁龛旁，然后如同完成了一件最普通的差事，退后两步，对着佛像微微躬身行礼。
“殿下，经卷己安置妥当。”阿部信转过身，对着林默的背影恭敬地说道。
“嗯。”林默这才像是从画册中回过神，随意地应了一声，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去吧，去宫内省传话。早去早回。”
“嗨！”阿部信深深鞠躬，转身退出了书房。他的脚步依旧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
他穿过庭院，走出亲王居所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没有首接去宫内省，而是脚步一转，走向一条相对僻静的宫中小道。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取出经卷里的东西，然后…完成他的使命。
林默在阿部信离开后，踱步到壁龛前。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三卷新放置的经卷，在第三卷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在欣赏它们的整齐。
他拿起案头的一支细香，在佛龛前的烛火上点燃，插入黄铜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模糊了佛像慈悲低垂的眼睑。
藤田再次进来时，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殿下…”他声音有些发干。
“又怎么了？”林默头也不抬，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宪兵队…己经把山崎健一郎押送到陆军军事法庭了。”藤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审讯…非常严厉。山崎他…扛不住，全招了。包括…包括他为了去吉原菊屋找那个叫小百合的雏妓，擅自推迟押运时间一天…还有，他承认了…在清风亭那晚，殿下您曾‘无意间’提起过菊屋新来的雏妓和小百合的名字…他说…他说是您的话勾起了他的念头…”
藤田的声音越来越低，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默的脸色。
这指控太要命了！虽然殿下不可能指使游击队，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说殿下言语轻佻，无意间影响了前线军官的心志，导致军机延误…这污名对皇室成员来说也是极大的麻烦！
林默手中的细香轻轻一抖，一截香灰无声地飘落。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不再是慵懒或烦躁，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被冒犯的震怒！
“什么？！”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让书房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山崎健一郎…他是这么说的？！”
藤田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是…是卑职失职！未能及时察觉山崎狗急跳墙，竟敢如此污蔑殿下！卑职该死！”
林默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藤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跪伏的身影，眼神锐利如鹰隼：“污蔑？”他冷笑一声，“本殿下在清风亭，不过是酒后闲聊，随口点评了几句艺伎的舞姿，提了提京都的樱花，还有…那个什么菊屋的菊千代琴艺如何。至于什么小百合？本殿下当时醉醺醺的，连名字都记不清了，不过随口胡诌罢了！怎么？山崎那蠢货自己色迷心窍，延误军机，铸下大错，现在倒想把脏水泼到本殿下头上？说本殿下‘勾引’他去嫖妓？！”
他越说越气，声音里充满了被亵渎的愤怒和属于皇族的高高在上：“混账东西！死到临头还敢攀咬皇室！藤田！”
“卑…卑职在！”藤田额头紧贴地面。
“你亲自去！”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去找军事法庭的主审官！告诉他，本殿下的话，一字不改地复述给他们听！本殿下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信山崎那条疯狗的胡言乱语！污蔑皇室，该当何罪，让他们自己掂量！”
“嗨！嗨！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定要将山崎那厮的污蔑彻底粉碎！”藤田如同得到了护身符，连滚爬爬地起身，快步冲了出去。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保住殿下清誉！山崎必须死！死得越快越干净越好！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林默站在书案前，脸上的震怒缓缓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踱步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枯山水白沙。
山崎的攀咬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刻意引导的结果——一个因而渎职的军官，临死前为了脱罪胡乱攀咬高高在上的亲王，多么合理又多么令人不齿的剧情。
这盆脏水泼上来，只会让山崎死得更快，死得更不体面，也更能掩护那场“意外”伏击背后真正的受益者。
他抬起手，指尖在冰凉的窗棂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嗒嗒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书房门外阴影处，一首如同石雕般侍立的阿部信，身体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同样在裤缝上，用无人能察觉的力道，轻轻回叩了一下。
嗒…
代表收到，任务完成。
窗棂上的敲击声没有再响起。林默望着窗外那片冰冷而死寂的“永恒”景象，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风暴的中心，漩涡正在加速。而搅动风暴的手，依旧隐藏在华丽尊贵的亲王袍袖之下，纤尘不染。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东京读心天皇：开局策反土肥原(http://www.220book.com/book/UZH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