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声里混着木头摩擦的沙沙声。江柠拨开雾气，看见个穿粗布褂子的姑娘，正蹲在樟木墩前刨木头，刨花卷成金色的螺旋，像阳光下的蜂蜜。
是张爷爷的妹妹。她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沾着木屑，眼角的痣和镜中一模一样，只是此刻笑盈盈的，手里的刨子磨得锃亮。
“你们来了。”姑娘抬起头，刨子在木头上轻轻一点，划出朵栀子花的轮廓，“我等这把刨子，等了六十年。”
江柠注意到她脚下的木堆，全是没刻完的半成品：会眨眼睛的木偶、带抽屉的小盒子、能吹响的木哨……每个上面都刻着个小小的“乐”字。
“我哥总说‘女孩子玩木头不像样’。”姑娘拿起个木哨，吹了声清亮的调子，“其实他偷偷给我买过最好的砂纸，藏在灶膛后面——他就是嘴硬。”
雾气里浮现出画面：少年张爷爷蹲在灶膛前，用砂纸打磨块桃木，火星溅在他的补丁裤上；病床上的姑娘攥着这块桃木，在上面刻下“哥”字；成年张校长把这根桃木做成藤条，却在抽打学生时故意偏了半寸……
“他不是坏，是怕。”姑娘把木哨递给小远，男孩的手指刚碰到哨子，木屑突然变成星星，“怕我被人笑话，怕我受委屈，最后却把最想保护的东西，亲手锁进了规矩里。”
林溪突然指着姑娘的木墩，上面刻着串歪歪扭扭的符号——和她画的游戏暗码一模一样。“这是……通关密码？”小姑娘的小皮鞋在雾里踩出响，“爸爸说，密码都是藏着心愿的。”
姑娘的刨子顿了顿，在符号旁添了笔，变成个张开的括号：“这是‘未完成’的意思。”她摸了摸林溪的头，指尖的温度透过雾气传过来，“我没做完的木哨，你们替我做完；我没说出口的‘不怪你’，你们替我说；我没活成的样子，让孩子们活成。”
苏棠突然从包里掏出块蓝印花布，正是念念剪坏的那块。姑娘拿起布，用刨子在布角轻轻一划，破损处竟长出新的纹样，和木头上的栀子花一模一样。“你奶奶当年放弃的手艺，不是丢了，是在等个不怕‘不像样’的人。”
念念突然抢过布，往上面糊煤渣泥，小手拍得啪啪响：“我要做会开花的泥人！”
姑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对喽，规矩是死的，手是活的。”
雾气开始变淡，露出后面的门，门上挂着块木牌，写着“初心殿”。江柠的手腕发烫，进度条跳到98%，U盘上的倒计时变成了跳动的心跳图案。
“里面是最后一关。”姑娘把刨子塞进江柠手里，木柄上还留着她的温度，“不是跟系统打，是跟所有没说出口的‘我愿意’打——打通关了，那些被规矩困住的人，就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了。”
小远突然举起木哨，吹出不成调的调子，却把雾气吹开道缝。江柠看见现实世界的画面：张爷爷坐在桂花树下，手里捏着块桃木，正在刻个小小的机器人；许曼的女儿把丁克协议折成纸飞机，飞得比屋顶还高；程小乐在学校舞台上说相声，台下的程野哭得像个孩子……
“走吧。”江柠握紧刨子，木柄的纹路硌在掌心，像握着团温热的火，“该把这些声音，都还给他们了。”
七个妈妈牵着孩子走向初心殿，姑娘的歌声在身后跟着：“刨子尖，刨花圆，木头上开朵自由花……”
殿门是整块紫檀木做的，上面刻满了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个未完成的心愿：“想当飞行员的秀兰”“想做蛋糕的建军”“想教机器人的小远”……最底下留着片空白，旁边刻着行小字：“等你来写”。
江柠举起刨子，对准空白处，突然想起姑娘的话——所谓破局，从来不是打碎过去，是给未完成的故事，续上崭新的一页。
刨子落下时，雾气彻底散了，露出湛蓝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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