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瓣莲：从琴房到鸟巢》
惊蛰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琴房后院的小溪涨了春水，鹅卵石在湍急的水流下泛着的光。
阮音挽着蓝布裤脚蹲在溪边，竹篮里装满新采的水芹，叶片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混着泥土的腥甜，在晨雾里晕染开来。
“水芹得挑嫩芯儿，”温砚撑着竹杖站在石板桥上，银发被细雨沾湿，“张大爷家的菜园子闹虫灾，等下煮锅驱虫水给他送去。”老太太膝头放着个粗陶瓶，里面泡着捣烂的艾草，墨绿色的汁液正缓缓渗出。
野荞趴在廊下修理旧水车，生锈的齿轮在她手中重新咬合，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轻响。“这水车是云岫爹年轻时打的，”她往轴孔里滴了几滴菜籽油，“修好后能给菜畦浇水，比塑料水管有灵气。”廊下的竹匾里晒着刚剥的春笋壳，说是烧成灰能肥地。
云岫的爹扛着锄头从竹林回来，肩头的竹篓里探出几枝斑竹，竹节上还带着新鲜的刮痕。“砍些竹子编鸡笼，”老爷子把竹子靠墙放好，“后山的野鸡蛋攒了半筐，该给汀兰养几只小鸡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新采的蕨菜，卷曲的嫩芽上还凝着露珠。
汀兰蹲在溪边，用树枝戳着浅滩的淤泥。她突然眼睛一亮，从饼干盒里掏出个贝壳，贝壳内侧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里面还躺着粒草籽。小姑娘用手语比“种”，又指指竹篮里的水芹，睫毛上沾着细密的雨珠。
灶台上的铁锅烧得发白，云岫正在炒水芹香干。水芹段在油锅里翻炒出翠绿，香干吸饱了料汁，她撒一把切碎的野葱，香气裹着热气瞬间漫过整个院子。“等下给野荞妈留盘清淡的，”她用铲子翻动，“护工说老太太最近没什么胃口。”
野荞妈被护工搀着进来时，手里攥着团嫩绿毛线。“给汀兰织件春衫，”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毛线在指间缓缓流淌，“看孩子总爱往泥地里打滚，得做件耐脏的。”她的动作迟缓，老花镜滑到鼻尖，却固执地将银针穿过毛线。
温砚把泡好的艾草汁倒进木桶，又加了半瓢井水。“汀兰来帮忙搅拌，”她递给小姑娘根木勺，“咱们把这驱虫水浇遍菜园子。”小姑娘踮着脚，认真地搅动木桶，墨绿色的汁液泛起涟漪，惊飞了停在篱笆上的麻雀。
沈砚之踩着泥泞的小路赶来，手里拎着个桐木盒，里面装着几包进口花种，包装上印着彩色的波斯菊图案。“我妈说琴房该添点洋玩意儿，”他把盒子放在窗台，目光落在铁锅里的水芹香干，“每次来都能尝到从没吃过的鲜味。”云岫的爹笑着往他手里塞了把蕨菜，说：“尝尝鲜，凉拌着吃比肉还香！”
暮色漫进院子时，新修好的水车开始转动，溪水顺着木槽流进菜畦。阮音把野荞妈织好的春衫套在汀兰身上，嫩绿的毛线衬得小姑娘脸颊愈发红润。野荞调好吉他弦，对着溪水轻轻拨弦，新谱的《春溪谣》混着水流声，惊起了潜藏在石缝里的小鱼。
煤炉上的驱虫水“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窗玻璃。汀兰举着贝壳，在菜园里蹦蹦跳跳，笑声清脆如银铃。阮音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日子就像溪边新抽的嫩芽，看似脆弱，却在风雨的滋养下，慢慢长成倔强的绿，将每个潮湿的春日都酿成希望的诗。
夜色渐深，雨还在下。野荞坐在窗边弹吉他，琴弦拨动间，一首《春雨呢喃》缓缓流淌。温砚戴着老花镜，继续织着第二件春衫，银针穿梭的“沙沙”声与雨声交织。云岫把剩下的水芹香干打包，准备给值夜班的护士送去。汀兰趴在窗台上，看着雨珠在玻璃上画下蜿蜒的轨迹，贝壳里的草籽仿佛也在积蓄破土的力量。
沈砚之帮忙收拾碗筷，目光落在墙角的旧风筝——那是去年春天放过的，上面还沾着河滩的泥土。他犹豫片刻，开口道：“城郊要办田园艺术节，想邀请琴房展示传统农具修复和野菜烹饪。”汀兰立刻用手语比划出大大的舞台，眼睛亮晶晶的。野荞着吉他琴弦，笑道：“正好把新写的曲子也带去，让更多人听见春天的声音。”
煤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众人的脸庞泛起暖光。阮音添了把干松枝，清香混着暖意弥漫开来。她忽然明白，琴房的春天不仅藏在水芹的鲜嫩、艾草的清香里，更藏在这些突如其来的邀约、满怀热忱的回应中。那些平凡的日子，因为彼此的陪伴与创造，正悄然绽放出别样的光彩，如同溪畔的野花，无需雕琢，便自成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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