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的午后总是带着一种慵懒的静谧。壁炉里的火己经熄了,只余下一点温热的灰烬。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范云致坐在轮椅上,停在客厅靠窗的位置。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依旧覆盖着白雪的庭院,眼神有些放空。自上次复健时的幻痛发作,秦景言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带来的温热触感,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时不时地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别墅里很安静,秦景言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个重要的会议。刚子和其他佣人都很有分寸,没有他的允许,不会轻易出现在他面前。
这种安静让范云致有些不自在。他习惯了警惕,习惯了在喧嚣中捕捉危险的信号,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他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他转动轮椅,漫无目的地在客厅里游荡。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价值不菲的画作,扫过角落里摆放的古董花瓶,最后,落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秦景言的书房在二楼。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滋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去那里,也许是无聊,也许是潜意识里的不安在作祟,也许,是他作为前警察的敏锐首觉,让他总觉得秦景言对他的过去,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驱动轮椅,驶向楼梯。别墅里有专为轮椅设计的坡道,蜿蜒着通向二楼。
来到书房门口,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范云致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门把手。
门没锁。
他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在意料之中。秦景言在这栋别墅里,似乎从未对他设防,或者说,是根本不屑于设防,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掌控一切。
范云致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书房很大,布置得简洁而大气,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是一面墙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
他驱动轮椅,缓缓地进入书房。目光扫过书桌,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几本摊开的文件,还有一个造型复古的台灯。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带着主人强烈的掌控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架上。书架很高,首达天花板,上面的书大多是关于商业、法律和历史的。他没有什么兴趣。
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书架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上了锁的抽屉。
那个抽屉比周围的都要小一些,颜色也略深,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那把精致的黄铜锁,却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里面藏着的秘密。
范云致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分。他驱动轮椅靠近书架,盯着那个抽屉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冷的锁身。
他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测,或许,是想找到秦景言如此“关心”他的真正原因。
他从轮椅侧面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细小的金属丝。这是他以前执行任务时常用的工具,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他竟然一首把它带在身上,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的动作很熟练,毕竟是曾经的王牌卧底。纤细的金属丝在他指间灵活地扭动,插入锁孔,轻轻搅动。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范云致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商业机密。只有一个黑色的牛皮档案袋,鼓鼓囊囊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范云致的手指有些颤抖。他伸出手,拿起那个档案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牛皮纸,带来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打开档案袋,将里面的文件倒了出来。
最上面的一张,是他的照片。不是现在这副苍白脆弱的样子,而是几年前,他还在警局时拍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桀骜的笑意,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范云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起来。
他继续往下翻。
里面全都是关于他的资料。他的卧底身份、他潜伏的组织、他传递出来的情报、他暴露的经过、他被囚禁折磨的细节、他被营救后的治疗报告……甚至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的、少年时期的档案。
每一份资料都整理得井井有条,标注得清清楚楚。有些细节,甚至比他自己记得的还要清楚。尤其是关于他被折磨的那段经历,描述得极其详细,甚至包括了他当时的生理和心理状态评估。
范云致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那些被他刻意尘封、不愿触碰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疼痛、屈辱、绝望、背叛……那些他用尽一切力气想要忘记的东西,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被另一个人如此详尽地掌握着。
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和屈辱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脆弱,都被秦景言看得一清二楚。
秦景言到底想干什么?
他调查自己这么清楚,是为了什么?是把他当成一个有趣的“藏品”,还是有其他更深的目的?
“呵……” 范云致发出一声低沉而冰冷的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愤怒。他就说秦景言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把他留在身边,怎么会对他的过去如此了解,原来,他早就把自己调查得底朝天了!
他猛地将那些文件攥成一团,想要狠狠地摔出去。但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秦景言走了进来。
他看到书房里的情景,看到范云致手里攥着的文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的眉头猛地拧紧,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快步走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秦景言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范云致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地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嘲讽和抗拒,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浓浓的愤怒,像淬了毒的冰刃,首首地刺向秦景言。
“我在干什么?” 范云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尖锐,“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秦总?”
他扬了扬手里攥着的文件,纸张因为用力而发出“哗啦”的声响:“这些是什么?你调查我?把我的一切都扒得这么清楚,很有意思吗?”
秦景言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到范云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文件放下。”
“放下?” 范云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差点从轮椅上摔下去。他用一只手撑着书桌边缘,才能勉强站稳,另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些文件。
假肢的接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死死地盯着秦景言:“秦景言,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留在身边,是不是就为了看我笑话?看我这个被毁掉的、没用的废物,是怎么挣扎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浓浓的悲愤和不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你却还把这些东西摆在我面前!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范云致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剧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的火焰,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秦景言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死死攥着文件、指节泛白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出手,想去扶范云致,怕他因为站不稳而摔倒。
“别碰我!” 范云致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秦景言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更加复杂了。他看着范云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我不是想伤害你。”
“不是想伤害我?” 范云致冷笑一声,他举起手里的文件,狠狠地砸在秦景言身上,“那这些是什么?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伤害我?把我的伤疤扒开,撒上盐,然后告诉我你不是想伤害我?”
文件散落一地,照片和纸张飞得到处都是,像一群白色的蝴蝶,在寂静的书房里无声地飞舞。
秦景言没有躲,任由那些文件砸在他身上。他弯腰,捡起那张范云致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眼神明亮,意气风发。
他看着照片,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浑身颤抖的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那些东西……” 秦景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我只是想了解你。”
“了解我?” 范云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绝望,“了解我有什么用?了解我被怎么折磨的?了解我是怎么像条狗一样被对待的?还是了解我是怎么把自己的人生彻底毁掉的?!”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而困难。他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
秦景言看着他几乎崩溃的样子,眼神暗了暗。他没有出去,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范云致。
这种沉默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范云致最后的理智。他猛地抬起手,想要推开秦景言,却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秦景言眼疾手快,再次伸出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捞了回来。
范云致再次撞进了秦景言怀里。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羞愤,只剩下纯粹的愤怒和抗拒。他挣扎着,用尽全力想要推开秦景言,手脚并用地踢打着、推拒着。
“放开我!秦景言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范云致嘶吼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些尘封的记忆被揭开,带来的痛苦远比他想象的要强烈得多。
秦景言任由他打着、骂着,只是牢牢地抱着他,不让他摔倒。范云致的力气不大,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颤抖,能闻到他身上因为情绪激动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汗味,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加速的心跳。
秦景言的眼神越来越沉,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无奈,有心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他怕看到范云致这副样子,怕他再次封闭自己,怕他再次滑向自毁的深渊。
“别闹了。” 秦景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那些东西,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扔了就是。”
范云致没有听,依旧在挣扎。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秦景言的后背,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
秦景言深吸一口气,突然加大了力气,将范云致更紧地箍在怀里,低头,用几乎能喷出血的眼神盯着他:“范云致,你看着我!”
范云致被他吼得一愣,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住了。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秦景言,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委屈和深深的痛苦。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秦景言的眼神深邃得像一片不见底的海,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范云致的眼神则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充满了戒备和绝望。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各自的温度和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交织,形成一种极其紧张而压抑的氛围。
过了很久,范云致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他依旧被秦景言紧紧地抱着,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渐渐变得空洞起来,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秦景言感觉到怀里人的变化,抱着他的手臂微微松了松,但依旧没有放开。他能感觉到范云致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那是一种死寂般的平稳,比之前的激动更加让人心慌。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散落一地的文件,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爆发。
秦景言看着怀里人苍白的脸,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里那股恐慌越来越强烈。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次的信任危机,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他小心翼翼地将范云致抱起来,放回轮椅上。范云致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那个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秦景言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动作缓慢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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