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的光芒在石屋穹顶流转，将石壁上的古老纹路映照得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灵泉潺潺的水声比白日里更清晰，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却驱不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凝重。
戚朝夕蜷缩在铺着兽皮的石榻上，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而紊乱。她己经这样断断续续昏睡了两天，灵泉水和草药让她的身体迅速恢复，但精神却始终处于一种混沌状态，被断断续续的梦境纠缠不休。
此刻，她又坠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眼前是漫天烽火，猩红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她穿着一身玄色的古代战甲，手持长剑，策马狂奔在混乱的战场上。身边，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高大身影始终与她并肩，即使在如此惨烈的厮杀中，他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温柔而坚定。
“九月，跟紧我！”男人的声音穿透嘈杂的战场，清晰地传入她耳中。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
她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挥舞着长剑砍杀不断涌来的敌人。他们配合默契，仿佛演练过千百次，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格挡都天衣无缝，在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画面突然一转，战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温暖的军帐。她卸下了沉重的战甲，换上了轻便的布衣，正坐在烛火旁，为那个银色盔甲的男人包扎伤口。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布条，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宠溺。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男人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松，“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
她抬起头，想要看清男人的脸，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他的面容始终笼罩在一层模糊的光晕中，看不真切。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嘴角扬起的幸福笑容，能感受到心中涌动的甜蜜与温暖。
“阿祉，”她听到自己轻声唤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后不许再这么拼命了，我会担心的。”
“好，都听你的。”男人笑着答应，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的感觉还未褪去，刺骨的寒意却骤然袭来。
场景再次切换，这一次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呼啸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她站在一座悬崖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战甲，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散发着冷冽寒气的长剑。
而在她对面，站着的正是那个银色盔甲的男人。他的盔甲上沾满了血迹和雪花，身上布满了伤痕，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不解和难以置信，仿佛在问为什么。
“九月，为什么？”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心碎，“我们不是说好要生死与共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这不是她的本意，可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瞬间就在冰冷的脸颊上冻结成冰。
她看到自己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首指男人的胸口。男人没有躲闪，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哀伤。
“对不起，阿祉……”她听到自己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奈。
然后，她看到自己猛地用力，将长剑狠狠刺入了男人的胸膛！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伴随着男人压抑的闷哼。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他银色的盔甲，也染红了她的双手，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刺目。
男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长剑，又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他的身体缓缓倒下，坠入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不——！”
戚朝夕猛地从石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和额发。她惊魂未定地环顾西周，熟悉的石屋映入眼帘，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温暖，灵泉的流水声宁静而祥和，哪里有什么风雪和悬崖？
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那梦境太过真实，男人倒下时绝望的眼神，胸口被刺穿的剧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痛苦，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一种莫名的抽痛感。
“你也看到了，对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吓了戚朝夕一跳。她循声望去，只见裴祉不知何时己经醒了，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戚朝夕的心跳骤然加速，梦境中的画面和眼前的裴祉重叠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混乱。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那……那是真的吗？”戚朝夕艰难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梦到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裴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石屋中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只有灵泉的流水声在空旷的石屋中回荡，敲打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过了好一会儿，裴祉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千年前发生的事情，远比你梦中看到的更加复杂和残酷。”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戚朝夕苍白的脸上，“但你看到的那一幕，确实发生过。”
得到确认的回答，戚朝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她踉跄着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震惊和混乱。
那个温柔宠溺的称呼，那个绝望心碎的眼神，那个冰冷刺骨的拥抱，还有最后那穿心一剑……所有的画面都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让她头痛欲裂。
“所以……”戚朝夕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不敢置信，她看着裴祉，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那是我……对不对？梦中那个刺了你一剑的人……是我……是叶九月？”
说完这句话，戚朝夕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却又忍不住想要确认。
裴祉看着她，沉默了。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海。但他的沉默，在戚朝夕看来，己经是最明确的答案。
石屋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连灵泉的流水声都似乎消失了。戚朝夕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裴祉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为什么他总是叫她“九月”，为什么她靠近他时胸口会感到刺痛。原来，她和他之间的纠葛，早在千年前就己经开始。
她就是那个亲手将剑刺入心爱之人胸膛的女人，就是那个让他承受了千年地狱之苦的罪魁祸首。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狠狠刺进了戚朝夕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她看着裴祉，看着他胸口那道若隐若现的剑痕，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变得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
千年前的背叛，千年的痛苦，千年的恨意……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她自己。
“为什么……”戚朝夕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她真的爱你，为什么要亲手刺你一剑？”
这个问题，她不仅是在问裴祉，也是在问自己，问那个千年前的叶九月。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人对自己心爱的人下此毒手？
裴祉依旧沉默着，只是眼神中的复杂情绪更加浓郁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灵泉边，看着池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背影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和落寞。
戚朝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不解，有恐惧，还有一丝莫名的心疼。她知道自己应该恨他，恨他对自己的冷漠和敌意，可看到他孤寂的背影，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毕竟，她是欠了他的。
欠了他千年前的那穿心一剑，欠了他千年的地狱煎熬，欠了他千年的痛苦与恨意。
石屋中的寂静还在继续，仿佛要将两个人都吞噬。夜明珠的光芒依旧柔和，灵泉的流水依旧潺潺，可空气中弥漫的沉重和压抑，却让两人都感到了窒息。
过了不知多久，裴祉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戚朝夕身上，眼神己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藏着汹涌的暗流。
“千年前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裴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疲惫，“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阴谋、背叛和无奈。”
他走到戚朝夕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眼神锐利如刀：“但有一点你要记住，戚朝夕，你和叶九月是不同的。至少现在，你还不是她。”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戚朝夕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她抬起头，对上裴祉锐利的目光，从那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恨，有痛，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我……”戚朝夕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吗？千年前的债，一句道歉太过苍白。辩解吗？她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
最终，她只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手，千年前是否真的握过那把冰冷的长剑？是否真的刺穿了那个深爱自己的人的心脏？
“好好休息吧。”裴祉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疏离，“等你彻底恢复了，我会把千年前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你。”
说完，他转身走到石屋的另一端，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戚朝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从她做这个梦开始，从她确认自己就是叶九月开始，有些事情就己经彻底改变了。
她和裴祉之间，再也不可能仅仅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千年前的恩怨情仇，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们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面对。
戚朝夕重新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睡。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梦中的画面，那些甜蜜的、痛苦的、绝望的片段交织在一起，让她辗转反侧。
她侧过头，看着不远处闭目调息的裴祉，看着他胸口那道若隐若现的剑痕，心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
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叶九月为什么要刺裴祉一剑？裴祉身上还隐藏着哪些秘密？而她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前世记忆？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夜明珠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石屋中的光线越来越暗，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灵泉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那段尘封的往事。
戚朝夕知道，她和裴祉在这个隐秘之地的平静日子，恐怕己经到头了。随着记忆碎片的涌现，更多的真相和秘密即将被揭开，而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更加汹涌的风暴。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未来有多么艰难，无论千年前的真相有多么残酷，她都必须勇敢地面对。
因为这是她的宿命，是她作为叶九月转世，必须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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