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蝉鸣聒噪。
空气里都是黏糊糊的热气，头顶的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着一室沉闷。
秦天刚把最后一道番茄炒蛋盛进盘里，就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咔哒声。
“哥，我回来啦！”
安然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永远都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
她把书包往沙发上随手一扔，整个人就扑了过来，脑袋凑到盘子边使劲嗅了嗅。
“哇，好香啊！我就知道你肯定给我做好吃的了！”
秦天嫌弃地用手推开她的脑袋。
“洗手去。”
“得令！”
安然嘻嘻哈哈地跑去洗手间，很快又跑回来，规规矩矩地在餐桌旁坐好，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秦天。
“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在南方大学还有课吗？”
“我们教授有事，这周的课都调了。”
秦天把筷子递给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顺便回来看看你这个准高考生，模拟考成绩怎么样？志愿想好没？”
提起这个，安然扒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含糊地应着：“成绩就那样呗，不好不坏的，志愿……还没想好呢。”
秦天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她碗里，语气是长兄特有的那种操心。
“这可得抓紧了，没几天就要交志愿表了。”
“你一个女孩子，我觉得报个医学院或者师范院校挺不错的。”
他掰着手指头给她分析。
“当医生或者当老师，工作稳定，社会地位也高，关键是安全，不用到处跑，也不用跟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以后嫁人也好嫁，妥妥的铁饭碗，简首不要太爽。”
安然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没说话。
秦天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他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安然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彩。
“哥。”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我想考军校。”
啪嗒。
秦天手里的筷子掉了一根在桌上。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连吊扇转动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秦天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考军天院，就是专门培养指挥官的那个！”
安然的语气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向往，完全没注意到秦天骤然变化的脸色。
“哥，你不觉得很酷吗？穿着军装，保家卫国！而且爸爸他……”
“不行。”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秦天捡起桌上的筷子，重新拿起碗，表情己经冷了下来。
“我不同意。”
安然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换上了满满的错愕和委屈。
“为什么啊？”
“这可是我的人生，我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不同意？”
秦天的声音也拔高了。
“就凭我是你哥！”
他盯着安然的眼睛，那眼神里是安然从未见过的严厉。
“军校有多苦多累你知道吗？那不是闹着玩的！进去就是封闭式管理，每天的训练能把人练脱层皮！你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吃苦受罪，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不怕吃苦！”安然梗着脖子反驳，“别人能坚持，我也能！”
“这不是吃苦的问题！”
秦天压着火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想提那件事，那道伤疤至今还在他心口，一碰就痛。
可看着安然那一脸“我不管我就是要去”的倔强表情，他知道，不说不行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颤抖。
“安然，你忘了爸爸是怎么没的吗？”
爸爸。
这个称呼一出口，安然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们的父亲，就是一名军人。
在一次边境的秘密任务中，为了掩护战友，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秦天十岁，被部队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安然才八岁。
秦天永远记得那个下午，部队的人把一个盖着旗帜的盒子送到家里。
他记得母亲当场就昏了过去。
他也记得那之后，家里很长一段时间都笼罩在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里。
他害怕那种感觉。
怕得要死。
“军校太危险了。”秦天看着她，几乎是在恳求，“我不能让你去走那条路，绝对不能。”
安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哥，我就是因为爸爸，才更想去军校！”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委屈。
“爸爸是英雄！他是为了保护我们牺牲的！我想去他战斗过的地方，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我想……我想让他骄傲！”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秦天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
“他己经用命去当英雄了！我们家不需要再出一个英雄了！”
“安然，你听着。”
秦天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说出口的话依旧带着无法控制的激动。
“这个家里，爸爸不在了，妈妈前几年也走了。”
“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己经失去了太多人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懂吗？”
“我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你了！”
安”然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也站了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秦天。
“你太自私了！”
“你只想着你自己害怕失去，你根本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我的梦想，我的追求，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吗？”
“对！”秦天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你的安全面前，那些东西确实一文不值！”
“你……”
安然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满眼伤痛，一个满脸泪水。
谁也说服不了谁。
谁也不肯退让。
空气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声。
最终，安然猛地一抹脸上的眼泪。
“我不想跟你吵了。”
她转身抓起沙发上的书包。
“我回学校了。”
“安然！”
秦天叫住她。
安然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志愿表我会自己填。你不用管我。”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秦天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埋下了头。
为什么不明白呢？
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家。
墙上还挂着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穿着军装的父亲英姿飒爽地笑着，温柔的母亲依偎在他身边，年幼的他和安然被他们抱在怀里，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家还是完整的。
秦天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划过照片上父亲的脸。
良久。
他站起身，沉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洗干净，放回橱柜。
擦干净桌子。
然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行李箱，开始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装进去。
T恤，牛仔裤，充电器……
动作不快，却很有条理。
半个小时后，他拉着行李箱，也走出了这个家。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车站。
南方大学，还在等着他回去。
作者“爱上树的老奶”推荐阅读《不是在军演？你咋把坤沙抓来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4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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