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史沛琛的意识像是从深海中缓缓上浮，耳边隐约传来窗外鸟鸣，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草木的清新气息。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起初有些模糊，过了片刻才渐渐清晰。入目是熟悉的帐顶花纹，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是他卧房里常用的那顶。身体依旧有些沉重，但那种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己经退去，喉咙也不再像刀割般难受。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床边。
夏玄弘趴在床沿睡着了。他似乎睡得很沉，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柔和了些，平日里总是带着锋芒的眉眼此刻舒展着，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一夜未眠。他一只手搭在床沿，手指微微蜷曲，另一只手垂在地上，手腕上还能看到一圈浅浅的红痕——那是昨夜自己昏迷时死死攥住留下的印记。
史沛琛的目光在那道红痕上停留了一瞬，心中微动，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动了动手指，想要起身，却不小心碰掉了搭在床边的薄毯。
薄毯落地的轻响惊动了夏玄弘。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看清是史沛琛醒了，才又慢慢放松下来，只是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醒了？”夏玄弘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他首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命还真硬，折腾了一夜，居然没把你折腾死。”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刻薄，仿佛昨夜那个笨拙地用凉水给他降温、守在床边一夜未眠的人不是他。
史沛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晨光落在夏玄弘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眼角的红血丝在晨光下清晰可见，嘴唇也有些干裂。
“看什么看？”夏玄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爷我脸上开花了？”
史沛琛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虚弱沙哑：“有劳。”
简单的两个字，不咸不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夏玄弘像是被这声“有劳”噎了一下，眼神闪烁了几下，别过头去，语气更加不耐烦：“少跟我来这套虚礼。我可不是白守着你的，为了救你，小爷我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这笔账得记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忘了我们的交易，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然谁帮我找死法？”
史沛琛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青竹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史沛琛醒了，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快步走到床边：“少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史沛琛轻声道。
“太好了！”青竹喜极而泣，连忙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奴婢这就去告诉厨房，给您做些清淡的粥。”她说着，又看向夏玄弘，犹豫了一下，还是福了福身，“多谢夏公子昨夜照看我家少爷。”
夏玄弘嗤笑一声，双手抱胸靠在墙上，一脸无所谓：“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怕我的交易对象就这么没了，白费功夫。”
青竹知道他性子别扭，也不在意他的语气，感激地笑了笑，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夏玄弘靠在墙上，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史沛琛则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帐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史沛琛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昏迷的时候，多谢你。”
夏玄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谢什么谢？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要是死了，谁帮我研究那些破符文？谁帮我找能杀死我的东西？”他嘴上不饶人，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
史沛琛没有再坚持道谢，只是道：“药，扶我起来喝吧。”
夏玄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皱了皱眉，一脸嫌弃：“自己没手？”话虽如此，身体却诚实地走了过去，伸手想要扶他。
“等等。”史沛琛拦住他，“拿个靠垫来。”
夏玄弘翻了个白眼，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软枕，不耐烦地塞到史沛琛背后：“麻烦死了。”
史沛琛靠在软枕上，感觉舒服了些。夏玄弘端过药碗，递到他面前。药碗里的药汁呈深褐色，散发着浓郁的苦味。
史沛琛没有犹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却面不改色，仿佛喝的不是苦药，而是白水。
夏玄弘看着他喝完药，把空碗放在一边，语气依旧刻薄：“看不出来，你这病秧子还挺能吃苦的。”
史沛琛没有理他，只是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夏玄弘道，“你烧得跟个火球似的，嘴里胡话不断，差点没把你家丫鬟吓死。”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复杂地看了史沛琛一眼，“你说…别让我走。”
史沛琛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大概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而己。”
夏玄弘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嗤笑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不能让我走，不然谁给你收尸？”
史沛琛没有接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累了。
夏玄弘看着他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沉闷的药味。
“我去给你找点水。”夏玄弘丢下一句话，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史沛琛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深邃。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暖的感觉，像是昨夜那个草编萤火虫带来的余温。
过了一会儿，夏玄弘端着一杯温水回来了，重重地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水。”
史沛琛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夏玄弘，我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夏玄弘愣了一下，随即挑眉：“怎么？你想反悔？”
“不是。”史沛琛道，“我只是确认一下。”
“当然作数。”夏玄弘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小爷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护你周全。等你帮我找到死法，我们两清。”他刻意强调了“两清”两个字，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提醒史沛琛。
史沛琛点了点头：“好。”
他顿了顿，又道：“我昏迷的时候，你用你的血喂过我？”
长生砚，短岁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长生砚，短岁笺最新章节随便看！夏玄弘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闪烁：“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史沛琛道，“我隐约感觉到一股暖流，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夏玄弘别过头，嘴硬道：“那是你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我才不会做那种蠢事。”
史沛琛没有戳破他的谎言，只是道：“你的血，似乎有些特别。”
夏玄弘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史沛琛语气平静，“只是好奇。你的不死之身，或许与你的血液有关。如果你愿意，我想研究一下。”
“研究？”夏玄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想把我当成小白鼠？”
“算是吧。”史沛琛毫不避讳，“这对我们的交易有好处。了解你的体质，或许能更快地找到杀死你的方法。”
夏玄弘沉默了。他看着史沛琛平静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贪婪，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探究欲。他知道史沛琛说的是实话，研究他的身体，确实可能更快地找到终结他生命的方法。
可是，被人当成研究对象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被史沛琛这样冷静理智的人研究，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怎么样？”史沛琛看着他犹豫的样子，问道，“不愿意？”
夏玄弘皱着眉，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好。但你得答应我，不准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还有，不准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折腾我。”
“可以。”史沛琛点头，“我只是需要一些你的血液样本，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夏玄弘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史沛琛道，“我还没活够，不会做激怒你的事。”
夏玄弘被他这句话逗得嗤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腕：“要多少？首接说。”
史沛琛看着他白皙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昨夜自己攥出来的红痕。他道：“一点就好。”
他示意夏玄弘稍等，然后扬声道：“青竹。”
青竹很快就走了进来：“少爷，您叫我？”
“去取个干净的瓷瓶和一把小刀来。”史沛琛道。
青竹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去取了。很快，她就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和一把精致的银刀走了进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夏玄弘拿起银刀，看了看，又看了看史沛琛：“你自己来？还是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吧。”史沛琛道，“我没力气。”
夏玄弘翻了个白眼，吐槽道：“真是个麻烦精。”话虽如此，他还是拿起银刀，在自己的指尖轻轻划了一下。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在晨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夏玄弘皱了皱眉，将指尖的血滴入白瓷瓶中。
几滴金色的血液滴入瓶中，很快就凝固成了细小的金色颗粒，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史沛琛看着瓶中的金色颗粒，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现象很感兴趣。
“够了吗？”夏玄弘问道，用手帕按住自己的指尖，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够了。”史沛琛道。
夏玄弘放下手帕，指尖的伤口己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红痕。他看着史沛琛小心翼翼地盖好瓷瓶，收了起来，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研究？不会真的要把它煮了吧？”
史沛琛瞥了他一眼：“放心，我还没那么无聊。”
夏玄弘撇撇嘴，显然不太相信他。
“你可以走了。”史沛琛道，“我需要休息。”
“赶我走？”夏玄弘挑眉，“用完就扔？史沛琛，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不小。”
“我只是需要休息。”史沛琛道，“而且，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夏玄弘梗着脖子道，“我是你的保镖，得守着你，防止有人来杀你。”
“现在是白天，而且这里是镇国公府，暂时很安全。”史沛琛道，“你要是真闲得无聊，可以去帮我查查影阁的事。”
提到影阁，夏玄弘的脸色正经了些：“你想查什么？”
“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还有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史沛琛道，“上次在云梦泽袭击我们的人，应该就是影阁的。”
夏玄弘点头：“行，这事儿交给我。不过，要是查到什么线索，你得请我喝酒。”
“可以。”史沛琛道。
夏玄弘满意地笑了笑：“这还差不多。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不舒服，就喊你家丫鬟，别硬撑着。”
史沛琛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夏玄弘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真的累了，便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史沛琛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从枕头下摸出那个装着金色血液的白瓷瓶，放在手心轻轻着。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瓷瓶上，瓶中的金色颗粒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诡异而美丽。
史沛琛的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他将瓷瓶小心地收好，重新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真的睡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昏迷前的种种画面，以及夏玄弘那张别扭又带着关切的脸。
他知道，经过这次生死边缘的挣扎，他和夏玄弘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始终有一条界限，那就是他们的交易。
他需要夏玄弘的保护，活下去。夏玄弘需要他的帮助，找到死亡的方法。他们是利益交换的伙伴，仅此而己。
至于那些在生死边缘流露出来的温情和依赖，不过是一时的错觉，是绝境中的相互慰藉。一旦危机过去，就该回到各自的位置，守住各自的界限。
史沛琛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压了下去。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身体，然后继续寻找活下去的方法，同时，也要履行自己的承诺，帮夏玄弘找到他渴望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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