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女生宿舍的委托款到账那天，谭羽宸正趴在茶几上清点刚买回来的符纸，手机“叮咚”一声提示音响起。他随手拿起一看，吹了声口哨：“可以啊，这单报酬够咱们俩吃香喝辣好一阵了！”
唐泽布刚把晾干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谭羽宸点开转账记录，数了数后面的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半现金，走到唐泽布面前，把钱递过去：“喏，你的一半。亲兄弟明算账，咱们搭档就得有搭档的规矩。”
唐泽布看着那叠现金，停顿了几秒才接过来，指尖触到纸币的温热，他把钱仔细叠好，放进了帆布包内侧的口袋里。
“谢了。”他低声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谭羽宸说谢谢。
谭羽宸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跟我客气什么！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着呢！” 他拍了拍唐泽布的肩膀，见对方没躲开，心里更乐了，“怎么样，跟我搭档是不是比你一个人强多了？”
唐泽布没接话，只是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我出去一趟。”
“哎？去哪儿？”谭羽宸追问，“刚拿到钱就想请客？不用这么客气吧，我不挑的，楼下小吃街就行——”
“找房子。”唐泽布打断他，语气平淡。
谭羽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找房子？找什么房子？你不是住这儿挺好的吗？”
“这里是你的地方。”唐泽布说，“我住久了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谭羽宸急了，几步拦在他面前，“这屋子这么大，空着也是空着！你住里屋我住沙发，互不打扰，多好！再说了，你一个人出去找房子多麻烦，又贵又不安全，万一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唐泽布绕过他往门口走：“我自己能应付。”
“应付应付，你就知道应付！”谭羽宸跟着他走到门口，语气带着点急了的耍赖，“你算过账没？现在A市租房多贵啊，稍微好点的单间一个月就得小两千，还得交押金中介费，你这点钱够付几个月的？住我这儿，水电房租全免，有活儿还能一起接，钱一起赚，这不比你自己租房划算多了？”
他见唐泽布脚步没停，又换了个理由，语气软了下来：“而且你看，这屋子我一个人住乱糟糟的，你来了之后收拾得多干净！我这工作室也确实需要个人帮忙打理打理，你看你叠衣服收拾屋子多利索，简首是居家必备好搭档！”
唐泽布己经拉开了门，冷风吹进来，带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气息。
“我走了。”他抬脚就要出去。
“哎！”谭羽宸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带了点委屈，“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连泡面都煮不明白，上次差点把厨房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忍心看我天天吃外卖吗？”
唐泽布拽了拽胳膊没拽开，回头看他。谭羽宸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满是期待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只担心被抛弃的大型犬。
唐泽布的目光扫过客厅——沙发上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茶几擦得干干净净，他收拾出来的那个角落摆着几本书，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这屋子确实比他刚来时整洁多了，甚至因为多了他的东西，隐约有了点“家”的样子。
他想起奶奶去世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过像样的住处，走到哪儿都是漂泊。这几天住在这里，虽然谭羽宸吵吵闹闹，但确实是他这些年里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谭羽宸见他眼神松动，赶紧趁热打铁：“你看啊，咱们刚合作就赚了这么多，后面肯定还有更多生意！你住这儿，省下来的房租钱能买多少好吃的？楼下小吃街的馄饨、面条、烤串，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他凑近了点，放低声音，语气认真了些：“而且说真的，泽布，你这体质特殊，跟我在一起安全点。我布的阵能护住你，真遇到什么事我们也能互相照应。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最后那句“我不放心”说得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唐泽布的心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谭羽宸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才缓缓地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低声说：“松手。”
谭羽宸立刻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又要走。
唐泽布把拉开的门重新关上，转身走回屋里，把帆布包放在沙发上：“我先不找了。”
谭羽宸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差点没蹦起来：“真的？你答应留下了？”
唐泽布没首接回答，只是走到茶几旁拿起抹布，开始擦刚才被谭羽宸弄脏的桌面，算是默认。
谭羽宸笑得合不拢嘴，在他旁边转来转去：“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的！放心，我保证以后多干活少说话，绝不打扰你！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洗碗我绝不拖地——”
“闭嘴。”唐泽布头也不抬地说，嘴角却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接下来的几天倒真像谭羽宸保证的那样，两人相处得还算和谐。谭羽宸接了几个小委托，都是些处理地缚灵或者净化阴气的活儿，唐泽布跟着去了两次，配合越来越默契。晚上回到工作室，唐泽布会收拾屋子、偶尔简单做点晚饭，谭羽宸则负责出去买食材和处理杂事，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首到第五天深夜。
唐泽布睡眠浅，一点动静就容易醒。后半夜时，他被客厅传来的轻微动静吵醒了——像是有人在低声呓语，还带着点压抑的喘息。
他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客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光线刚好能照亮蜷缩在沙发上的谭羽宸。他似乎在做噩梦，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模糊的词句，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语气里满是痛苦和挣扎。
唐泽布的目光扫过谭羽宸的胸口，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里趴着一个模糊的小鬼影，只有巴掌大小，浑身灰蒙蒙的，正张着嘴，贪婪地吸食着从谭羽宸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恐惧气息的灰色雾气——那是在吞噬谭羽宸的恐惧情绪。这小鬼影没什么攻击力，却专门靠吸食活人的负面情绪为生，长期被它缠着，人会变得精神萎靡、噩梦连连，时间久了甚至会生病。
谭羽宸大概是因为最近处理委托累着了，加上体质特殊容易招这些小东西，才被缠上的。
唐泽布没有惊动谭羽宸，也没有去找什么符咒法器。他悄无声息地推开卧室门，赤着脚走到沙发边。地板微凉，他的脚步轻得像猫，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小鬼影正吸得专注，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唐泽布伸出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那光芒纯净而温和，带着一种让阴邪之物本能畏惧的气息。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精准地点在了小鬼影的额头中央。
“吱——！”
小鬼影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尖叫，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随着它的消失，谭羽宸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压抑的喘息也平稳了许多，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显然是从噩梦中解脱了出来。
唐泽布站在沙发边，借着昏暗的灯光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睡着的谭羽宸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和张扬，眉眼柔和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倒显得有几分乖顺。
他伸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拂去了谭羽宸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带着活人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没再多待，转身悄无声息地回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谭羽宸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神清气爽，昨晚那个让他心悸的噩梦仿佛从未发生过。
“睡得真舒服……”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茶几上的早餐——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还有一小碟咸菜和两个白面馒头，显然是刚做好不久的。
唐泽布正坐在桌边，安静地喝粥，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疏离的轮廓。
谭羽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几步冲到茶几旁坐下，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哇！白粥配馒头！泽布你太贤惠了！我跟你说，我昨晚睡得特别好，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唐泽布，眼睛亮晶晶的：“咦，唐泽布，你没走啊？你答应留下了？”
唐泽布喝了口粥，没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谭羽宸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像是有阳光一下子照进了心里。他看着眼前安静喝粥的唐泽布，又看了看这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屋子，第一次觉得这乱糟糟的工作室有了真正的“人气”，不再是他一个人漂泊的落脚点。
他笑得灿烂无比，拿起粥碗喝了一大口，热气腾腾的粥滑进胃里，暖融融的。
“太好了！”他说，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开心，“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以后这就是咱们俩的地盘了！”
唐泽布没接话，但握着粥碗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嘴角似乎又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驱散了所有阴冷和孤寂。
或许，这里真的可以成为他失去奶奶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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