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能量风暴彻底平息，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符纸燃烧后的焦糊味。白骨祭坛在失去邪气支撑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剥落，扬起阵阵灰白色的粉末。
唐泽布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谭羽宸抱进怀里。谭羽宸后背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那柄漆黑的长矛深深嵌在血肉中，矛身萦绕的最后一丝黑气如同毒蛇般，正缓慢而顽固地侵蚀着他的生机。
“羽宸！谭羽宸！”唐泽布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他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血污和泪水，试图看清怀中人的脸，“你醒醒！看看我！”
谭羽宸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血珠。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起伏都轻得几乎无法察觉，胸口的血迹己经浸透了衣襟，在唐泽布的手臂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水…水…”谭羽宸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干裂的嘴唇因为这微弱的动作而微微渗血。
“水？你要水是吗？”唐泽布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想从背包里找水，却发现背包早就在刚才的激战中被撕碎，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等一下！我这就找！你别急！”
他慌乱地在地上摸索，手指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可找了半天，只摸到一些破碎的符纸和断裂的法器碎片。溶洞里哪来的水？他急得眼眶通红，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没…没事…”谭羽宸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慌乱，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模糊的视线落在唐泽布焦急的脸上，嘴角竟还想努力扬起一个笑容，“逗…逗你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唐泽布又气又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谭羽宸靠得更舒服些，“你别说话了！保存力气！谭清他们己经来了，阿苗也在，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谭羽宸轻轻“嗯”了一声，眼缝又缓缓闭上，呼吸似乎又微弱了几分。
“羽宸！别睡！不准睡！”唐泽布的心猛地一沉，他用力掐了掐谭羽宸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跟我说话！你不是一首想知道我奶奶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吗？我现在就讲给你听！你醒醒啊！”
“泽布，让他省点力气。”谭清带着阿苗和几名家族子弟快步走了过来，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声音也有些发颤，“阿苗，快看看！”
阿苗立刻蹲下身，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小心翼翼地避开谭羽宸后背的伤口，快速在他几处大穴上扎下。她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想喂谭羽宸服下，却发现他己经失去了吞咽的力气。
“不行，他吞不下去。”阿苗的脸色凝重得可怕，她探了探谭羽宸的颈动脉，又翻看了他的眼睑，眉头紧锁，“邪气己经侵入心脉，心脉几乎停了…情况太危急了。”
“什么意思？”唐泽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清楚！什么叫心脉几乎停了？你不是蛊术世家的传人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会尽力，但不敢保证。”阿苗摇了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小葫芦，“这是我们苗家的续命蛊液，能暂时吊住他的一口气，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干净的地方布阵引邪。”
她小心地撬开谭羽宸的嘴，将绿色的蛊液一点点喂了进去。蛊液入口即化，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没过多久，谭羽宸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快！把担架抬过来！”谭清对身后的家族子弟挥手，“动作轻一点，千万别碰到他后背的伤口！”
两名谭家族人立刻抬着担架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靠近。唐泽布却下意识地将谭羽宸抱得更紧了些，警惕地看着他们。
“泽布，让我们把羽宸抬上担架，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谭清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这里阴气太重，不利于他的伤势。”
唐泽布没有立刻放手，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生气的脸，又看了看那柄依旧插在后背的长矛，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舍。
“放心，我们会小心的。”阿苗也看出了他的顾虑，轻声说道，“我己经用蛊液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只要不剧烈颠簸，暂时不会有危险。”
唐泽布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松开了手，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谭羽宸的脸。他看着谭家族人小心翼翼地将谭羽宸平移到担架上，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的心弦，生怕他们不小心弄疼了谭羽宸。
“羽宸…我们要走了…带你回家…”唐泽布轻声呢喃着，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就在谭家族人准备抬起担架时，谭羽宸的手指忽然微微动了动。唐泽布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
“泽…泽布…”谭羽宸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几乎淹没在溶洞的回音里。
“我在！我在这里！”唐泽布连忙应道，眼眶瞬间又红了。
谭羽宸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在唐泽布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想将这张脸深深记住。他的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别…别哭…难…难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渐渐涣散：“任…任务…完…完成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猛地垂落，搭在担架边缘，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再也没有了声息。
“羽宸？”唐泽布的心脏骤然停跳，他试探着轻轻推了推谭羽宸的肩膀，“羽宸？你醒醒！谭羽宸！”
没有任何回应。
谭羽宸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原本就微弱的呼吸此刻更是彻底消失了。
“不…不会的…”唐泽布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伸出颤抖的手，探向谭羽宸的鼻息，却感觉不到丝毫气流，“不可能…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一起回去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又去摸谭羽宸的颈动脉，指尖下只有一片冰冷的僵硬，感受不到丝毫跳动。
“羽宸！你醒醒！我命令你醒醒！”唐泽布终于崩溃了，他趴在担架边，失声痛哭起来，“你不准睡！听到没有！你要是敢睡过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的哭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谭清别过头，不忍再看这一幕。阿苗默默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泽布，节哀。”一名谭家族人忍不住开口劝道，“谭少爷他…己经尽力了。”
“他没有尽力！”唐泽布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人，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他还没有跟我一起回工作室，还没有吃我做的粥，还没有带我去吃他说的那家烧烤…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的味道。
“泽布，我知道你难过，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谭清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唐泽布的肩膀，“我们必须尽快把羽宸带出去，就算…就算是为了让他走得安宁些。”
唐泽布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担架上的谭羽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站起身，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也需要治疗，你的伤…”谭清看着他七窍流血、摇摇欲坠的样子，担忧地说道。
“我没事。”唐泽布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异常坚定，“我要看着他，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谭清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决绝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点了点头：“好吧。但你答应我，路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冲动，一切听我指挥。”
“嗯。”唐泽布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回了谭羽宸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不舍。
阿苗拿出几条宽布条，小心翼翼地将谭羽宸的身体固定在担架上，避免移动时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她又给唐泽布递了一瓶疗伤的药膏：“这个你先涂上，能暂时压制一下你体内的伤势，别硬撑着。”
唐泽布接过药膏，却没有立刻涂上，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他走到担架边，轻轻握住谭羽宸垂落在外的手。谭羽宸的手冰冷僵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和力气。
“走吧。”谭清对抬担架的家族子弟使了个眼色。
两名家族子弟小心翼翼地抬起担架，脚步轻得像猫一样。唐泽布紧紧跟在担架旁边，始终握着谭羽宸的手，一步也不肯离开。
溶洞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断裂的法器、破碎的符纸、风化的白骨和凝固的血迹。手电筒的光柱在岩壁上晃动，照亮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战斗痕迹。
“羽宸，你看，我们打赢了。”唐泽布低着头，轻声对担架上的谭羽宸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鬼门被封印了，谭影也被消灭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安心了…”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呢喃着，像是在跟谭羽宸分享胜利的喜悦，又像是在跟他做最后的告别：“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奶奶的灵堂里，你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还跟我开些无聊的玩笑…那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
“后来我们一起去王婶家解决水鬼的事，你还想拉我做搭档…我当时觉得你肯定是个骗子…没想到后来真的跟你一起搭档了这么久…”
“你总是喜欢跟我抢吃的，还嘲笑我做的粥不好喝…等你好了，我…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好不好？你说过想吃的…”
“你说等这件事结束了，要带我去海边…我们还没去呢…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唐泽布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啜泣。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体内的伤势己经让他快撑不住了，但他依旧死死握着谭羽宸的手，不肯松开。
谭清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几次想上前扶他，都被他避开了。她知道唐泽布此刻需要的不是搀扶，而是宣泄悲伤的空间。
“小心脚下。”谭清提醒道，指着前方一处湿滑的斜坡，“这里不好走，慢点。”
抬担架的两名家族子弟立刻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唐泽布也连忙稳住身形，更加小心地护着担架边缘，生怕颠簸到谭羽宸。
就在这时，唐泽布忽然感觉手心传来一丝微弱的颤动。他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连忙低下头，看向谭羽宸的手。
谭羽宸的手指竟然真的微微动了一下！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眼花，但唐泽布却看得清清楚楚！
“羽宸？”唐泽布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停下脚步，死死盯着谭羽宸的脸，“你动了？你听到我说话了是不是？”
谭羽宸没有任何回应，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也没有恢复。
“是你看错了吧？”一名谭家族人忍不住说道，“谭少爷他…己经…”
“他没有！”唐泽布厉声打断了他，眼神坚定，“他动了！我看到了！他还有救！”
他重新握住谭羽宸的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羽宸，你再撑一会儿，马上就能出去了…阿苗说她有办法救你…你一定要撑住…我不准你死…”
他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催促道：“快！我们快点走！”
谭清看着唐泽布激动的样子，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也被他的执着打动，对抬担架的家族子弟说道：“大家再加把劲，尽快出去！”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朝着溶洞入口走去。手电筒的光柱在前方晃动，越来越亮，预示着出口己经不远。
唐泽布紧紧跟在担架边，不停地在谭羽宸耳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讲述着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像是在给他注入力量，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羽宸，你还记得那个闹鬼的写字楼吗？那个程序员怨灵，还是你用符纸搭了个临时服务器才解决的…你当时还得意了好久…”
“还有那个废弃的游乐园，那些孩子最后笑着离开了…你说那是我们做得最有意义的一次任务…”
“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买的那个小蛋糕…你说那是你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眼泪也流得越来越凶，但眼神却越来越亮，充满了不肯放弃的希望。
担架被小心翼翼地抬出了溶洞，外面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一丝雨后的。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在为他们指引着生的方向。
唐泽布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救护车灯光，又低头看了看担架上的谭羽宸，轻声说道：“羽宸，你看，救护车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得救了…你一定要撑住…”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却带着一丝微弱而坚定的希望。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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