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衡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深埋地底的种子，意识支离破碎，在冰冷的虚无里漂浮。每一次试图凝聚念头，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灵魂被碾成了粉末。
疲惫，深入骨髓的疲惫，让他只想永远沉沦下去。
但总有一些细微的、温暖的东西，如同萤火虫般，顽强地穿透这层厚厚的黑暗，轻轻触碰着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那是……祈祷？是期盼？是那种带着哭腔的、小心翼翼的呼唤？
“灵公……您快醒醒吧……”
“树爷爷……阿草给您留了最甜的山果子……”
“没有您……我们可咋办啊……”
一幅幅模糊的画面伴随着这些意念碎片涌入：林大强撑着的憔悴脸庞，林武巡逻时警惕又疲惫的眼神，妇人们清理废墟时偷偷抹去的眼泪，孩子们看着西面煞气柱时那藏不住的恐惧……还有石猴，那小家伙躺在窝棚里，呼吸微弱，小脸上却依旧带着一丝依恋，仿佛在梦里还靠着那棵大树。
家。
这个字眼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李衡近乎寂灭的意识深处亮起。
是啊……他不能睡……还有一大家子人指望着他呢……地底那鬼东西还没消停，外面说不定还有豺狼虎豹盯着……他要是撂挑子了，这群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可就真没活路了。
拼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李衡开始艰难地捕捉、吸收着那些从族人方向传来的、微弱却源源不断的信念之力。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就像用漏勺去舀干一片大海。但他没有放弃，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将那温暖的、带着依赖和盼望的力量，融入自己破碎的灵念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终于，在那无尽的黑暗里，一点微弱的、翠绿色的光点，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碎的光点开始汇聚，如同百川归海，逐渐勾勒出一棵模糊的槐树轮廓。
“……呼……”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不存在般的叹息，在老槐树的意识核心深处响起。
醒了。
艰难地，痛苦地，但总算是醒过来了。
李衡“睁开”了灵觉。首先感受到的是极致的虚弱，灵念孱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覆盖住老槐树周边十来米的范围，再远就是一片模糊。树身内部空荡荡的，之前积累的信仰之力和生机几乎消耗殆尽，那截新抽的嫩芽也蔫蔫地耷拉着，光芒黯淡。
但他毕竟醒了。
他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那恐怖的煞气源暂时平息了下去，不再疯狂喷发，但那种令人心悸的躁动感和被窥视感依然存在，如同潜伏的火山。他也感受到了营地内弥漫的悲伤、疲惫，以及那一丝看到他（嫩芽）还在而残存的微弱希望。
“辛苦……了……”他尝试着，将一道微弱到极致的、带着抚慰意味的灵念，传递给离他最近的、正靠坐在树下打盹的林大。
正因疲惫和伤痛而昏昏沉沉的林大，猛地一个激灵，豁然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树干。
刚才……那是？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那感觉如此真实，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灵……灵公？”林大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贴上树皮。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粗糙的树皮之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的冰凉！
“是……是我……”李衡凝聚起力气，再次传递过去一道断断续续的意念，“暂时……无碍……需静养……告知……族人……安心……”
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
林大浑身巨震，眼眶瞬间就红了，巨大的喜悦和 relief 冲得他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他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失态地哭出来，只是用手掌一遍遍着树皮，如同确认失而复得的珍宝。
“好！好！太好了！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语无伦次，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您放心静养！外面有我们！有我们！”
他猛地转身，想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所有人，却被李衡下一道意念阻止。
“暂勿……声张……外界……未必……安宁……”
林大瞬间冷静下来，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是啊，灵公如此虚弱，若是被外界那些窥探的敌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稳住。
他强行压下激动，脸上恢复沉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感知李衡传递来的更多信息——关于地煞的暂时平稳，关于营地的现状，关于需要优先处理的事情。
有了主心骨，哪怕这个主心骨还无比虚弱，林大感觉一首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座大山，瞬间轻了一半。
他立刻按照李衡的指示，召集了林武等几个核心成员，低声告知了灵公初步苏醒（但需绝对保密）的消息。
几人的反应和林大一般无二，先是极致的狂喜，随即是巨大的 relief 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灵公需要静养，恢复力量。在这之前，营地的大小事务，更要靠我们自己撑起来！”林大目光扫过几人，语气斩钉截铁，“清理煞气残余，加固防御，安抚族人，一样都不能落下！还要做出灵公依旧沉睡的假象，麻痹可能存在的敌人！”
“明白！”林武等人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斗志。只要灵公还在，希望就在！
安排妥当后，林大独自一人走到营地边缘，望着西面那依旧缓缓旋转、只是颜色稍淡了些的煞气烟柱，眉头紧锁。
灵公的意念告诉他，那地底的东西并未远去，只是暂时蛰伏。而且，在刚才苏醒的过程中，灵公那微弱无比的灵念似乎隐约捕捉到，在更远的山林里，还有几道模糊的、带着恶意的视线，正若有若无地投向这个方向。
像是鬣狗，闻着血腥味，耐心等待着扑食的机会。
风雨，并未真正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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