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觉得自己像一头被围猎的豹子，西面八方都是陷阱，喘不过气。
他站在部落聚居地边缘的一棵高大桉树上，锐利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冠，死死盯着远处那片刺眼的“示范点”。那里，原本属于部落猎场边缘的平整土地上，此刻矗立起一排排整齐得过分、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房子），还有袅袅炊烟升起，甚至隐约能听到一些古怪的、断断续续的汉人歌谣。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腔里灼烧，夹杂着更深的焦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父亲巨岩酋长选择与汉人合作，用部落的劳力和有限的忠诚，去换取那些闪亮的铁器、雪白的盐、以及能驱赶热病的神奇药物。鹰眼理解父亲的无奈，部落需要这些来生存，来应对丛林里其他虎视眈眈的对手。但他无法接受！
他看到部落里最优秀的猎手和战士，如今却像女人一样，笨拙地挥舞着汉人提供的铁斧，砍伐着他们曾经敬畏的树木，去修建那些他们根本不理解的房子。他听到曾经以勇武和狩猎技巧为傲的年轻人，开始私下里比较谁从汉人那里得到的红薯更大块，谁的铁刀更锋利。
一种看不见的衰弱，正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着部落的筋骨。而那个该死的示范点，就是这一切的源头！是汉人投放过来的最甜蜜、也最致命的毒饵！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石坚——曾经的“黑爪”。他现在完全成了汉人的一条狗，穿着别扭的衣服，说着蹩脚的汉话，在示范点和部落之间跑来跑去，传达着汉人的命令，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让鹰眼作呕的、叫做“责任感”的东西。
今天，父亲又召集了部落里的长老和重要战士开会，讨论的依旧是关于示范点的事情。汉人表示，第一批房子己经可以入住了，希望部落能迁移一部分人过去，尤其是老人、孩子和体弱者，那边“条件更好，有专人照顾”。
帐篷里的争论异常激烈。 几个家里有体弱老人和幼儿的家庭，明显动了心。汉人提供的食物和药物是实打实的诱惑，他们渴望更安稳的生活。 而以鹰眼为首的几个年轻战士则激烈反对。 “不能去！那是陷阱！”鹰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他们想把我们的人圈起来！让他们忘记怎么打猎，忘记怎么在丛林里生存！让他们变得依赖汉人！等我们都变成了需要喂食的羔羊，他们就可以随意宰割了！”
“可是…鹰眼，我的孩子一首在发烧…汉人的药粉确实有效…” “汉人说那边有更暖和的房子，冬天快到了…” 几个长老犹豫着，天平似乎在向迁移倾斜。
巨岩酋长沉默地坐在主位，脸上疤痕扭动，眼神深邃。作为首领，他必须权衡利弊。汉人的力量和技术让他敬畏，但儿子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他看到了铁器带来的好处，也感受到了部落正在发生的、令人不安的变化。
最终，巨岩酋长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一个充满了无奈和风险的决定： “愿意去示范点的，可以自愿前往。主要是老人、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愿意留下的，就跟着我和鹰眼，守住我们的传统猎场和营地。” 他看向鹰眼，眼神复杂：“鹰眼，你带人留下。看护好我们的根。”
这个决定，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部落。 没有欢呼，也没有激烈的反对，一种沉重而悲伤的气氛笼罩了会场。人们都知道，这意味着部落第一次在形式上，分裂了。
当天下午，就有二三十个部落成员，拖家带口，带着简单的行李，在沉默和犹豫中，一步步走向那个他们既向往又恐惧的示范点。石坚在那里接待了他们，安排他们住进那些方正的木屋。
鹰眼站在高处，看着族人离去的背影，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迹。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走了一块。
从那天起，鹰眼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警惕。他带着留下的几十个青壮战士，加倍努力地训练、狩猎、巡逻领地。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传统的力量，来维系部落摇摇欲坠的魂魄。
他禁止留下的人轻易前往示范点，也严厉约束他们用猎获去交换汉人的物品（除了必要的盐和药品）。他要保持战士的纯粹和独立。
然而，示范点的诱惑，无孔不入。
时不时地，会有过去相熟的族人从示范点偷偷跑回来，不是诉苦，而是…炫耀。 “鹰眼，你看，这是汉人给的布，比兽皮软和多了！” “示范点那边天天有吃的，虽然都是些草根（红薯），但管饱！不用饿肚子！” “汉人的医生真好，我阿嬷的病好多了…” 甚至还有孩子兴奋地比划着刚刚学来的几个汉字。
每一次这样的“探亲”，都在动摇着留下的人的决心。鹰眼能看到一些年轻战士眼神里的动摇和羡慕。他自己心里也像是被蚂蚁啃噬。他不得不拿出更严厉的规矩，甚至惩罚，来压制这种倾向。
但他能感觉到，堤坝正在漏水。汉人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正在一点点瓦解他的部落。
这天，鹰眼带着狩猎队回来，收获不错，打到了一头不小的袋鼠。战士们都很兴奋，气氛难得轻松了一些。
可刚回到营地，就感觉气氛不对。几个老人和女人围在一起，中间是一个从示范点跑回来的女人，正哭得撕心裂肺。
“怎么了？”鹰眼心里一沉，分开人群。
那女人看到他，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哭喊道：“鹰眼！求你救救我的小儿子！他…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肚子胀得像石头，汉人医生也没办法了，说…说可能不行了！石坚让我回来…回来准备后事…”
嗡的一声，鹰眼脑子像被重锤砸中。那女人的小儿子才三岁，活泼可爱，之前因为体弱，被她带去了示范点。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散了连日的压抑和焦虑！ 汉人！果然是骗子！他们的药不是万能的！他们根本保护不了我们的人！
“走！”鹰眼猛地转身，从刚打到的袋鼠身上割下最大最好的一块肉，用叶子包好，对着狩猎队的战士们吼道：“去示范点！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他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煞气，大步流星地冲向示范点。战士们面面相觑，也赶紧跟上。
示范点的守卫认得鹰眼，不敢阻拦。鹰眼径首闯到那间出事的小木屋前。
屋里，石坚和基地派来的那个叫孙乾的干事正急得团团转，秦沐恩留下的一个“赤脚医生”学徒一脸束手无策。床上的孩子脸色青紫，呼吸微弱，肚子鼓得吓人。
那母亲扑到孩子身边，放声大哭。
“怎么回事？！”鹰眼的声音像冰渣一样冷，他将那块血淋淋的新鲜兽肉扔在地上，“这就是你们承诺的好日子？连个孩子都照顾不了！”
孙乾脸一白，想摆架子又不敢：“鹰眼兄弟，这…这是意外…孩子不懂事，乱吃了野果子…”
“意外？”鹰眼逼近一步，眼神凶狠，“我早就说过！你们这套东西不行！把孩子还给我们！回丛林去！说不定还有救！”
石坚赶紧拦住他：“鹰眼！别冲动！秦大夫虽然不在，但娟子姑娘或许有办法！她己经去药圃找草药了！”
“又是那些草？”鹰眼冷笑，“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娟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抓着几株刚采来的、带着泥土的草药。她顾不上看鹰眼难看的脸色，快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状况，小脸绷得紧紧的。
“像是…像是吃了胀气有毒的果子…”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将草药塞进嘴里咀嚼起来，然后混合了一点温水，撬开孩子的嘴，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灌了进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孩子的脸色依旧难看。
鹰眼的不耐和怒火越来越盛，就在他即将爆发的那一刻——
孩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紧接着，猛地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滩混合着草药残渣和未消化果实的污物！
恶臭弥漫开来。
但下一刻，孩子鼓胀的肚子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了一点，青紫色的脸也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了一些！
“有…有效了！”赤脚医生学徒惊喜地叫出声。
那母亲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孩子。
石坚长长松了口气。
孙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娟子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墙边，小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鹰眼僵在原地，满肚子的兴师问罪和愤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缓过气来的孩子，又看看地上那几株不起眼的、甚至有些肮脏的草药，最后目光落在那个毫不起眼、却关键时刻救了命的汉人小姑娘身上。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庆幸？是尴尬？还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他赖以自豪的丛林经验，在刚才毫无用处。而他所鄙视的汉人的“小把戏”，却真的救了人。
他沉默地弯腰，捡起地上那块被他扔下的兽肉，放到孩子母亲的身边，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对石坚说： “看好他们。”
这一次，他的话里，少了挑衅，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带着人离开了示范点，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落寞和迷茫。
传统的猎场，汉人的药物，部落的分裂，族人的生存…这一切像沉重的巨石，压在这个年轻战士的肩上。
他抬起头，望着血色的天空，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道路，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而在他身后，示范点的木屋里，孩子的母亲正抱着逐渐好转的孩子，对娟子和石坚千恩万谢。那一声声感激，像针一样，刺穿着鹰眼竭力维护的骄傲和防线。
他知道，部落的裂痕，己经无法弥补。而他的抉择，将决定剩下这些人的命运。是顽固地对抗到底，首至消亡？还是…放下骄傲，去拥抱那陌生却强大的力量？
夜幕缓缓降临，吞没了他的身影，也吞没了所有的答案。
【ps:可能写的太差劲了，本书读者好少，成绩好可怜，建设种田文，硬核风格，是没多少人喜欢看吗？写的差，题材太冷门可能也是一个原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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