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声间歇性地撕裂空气，河口防线上硝烟弥漫，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和血腥味，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探索者号”的甲板上，郑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如同移动堡垒般压来的三艘清军战船，尤其是那艘飘扬着“李”字将旗的旗舰。对方的炮火明显更具威力，压得岸防工事和“探索者号”几乎抬不起头。水手们拼命操作着经过吴帆紧急加固却依旧简陋的舰炮还击，每一次发射都伴随着船身的剧烈震颤和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妈的！要是老子的船是铁打的…”郑海一拳砸在扭曲的栏杆上，心头在滴血。他的船，他视若生命的东西，正在被动挨打。无线电里不断传来岸防阵地伤亡加剧、一段胸墙被轰塌的坏消息。
“老郑！不能再等了！必须执行斩首！赵刚那边需要机会！”耳机里传来张工嘶哑焦急的喊声，背景是剧烈的爆炸声。他留守指挥部，协调全局，压力巨大。
郑海何尝不知。他瞥向侧翼那片因鹰眼点燃山林而升起的冲天烟柱，火借风势，正疯狂蔓延，确实在清军侧后方引起了一片混乱，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但这火…烧得也太邪性了，风向似乎有些微妙…
“所有单位！”郑海压下心头那丝不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对着无线电怒吼，“火力掩护！集中打左边那艘鸟船！给老子把它逼开！给赵刚创造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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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的河滩草丛后，赵刚如同蛰伏的猎豹，雨水顺着他涂满污泥的刚硬面庞滑落。他身后九名队员，是他从警卫队里挑出的最悍不畏死的精锐，人人眼中都是决死的凶光。斩首行动，九死一生，但他们别无选择。
“队长！清狗被火搅乱了！郑船长开始压制了！”一名队员低吼，声音因兴奋和紧张而颤抖。
赵刚的目光越过水面，锁定那艘混乱中依旧显眼的旗舰，以及甲板上那个被亲兵簇拥、指手画脚的身影——清军主帅李参将。他的右手死死按在腰间那具粗糙沉重、多根铳管狰狞并排的“连珠铳”上——这是吴帆赌上信誉送来的试验品，号称能连发，但极不稳定。
“铳装好了？”赵刚的声音沙哑低沉。
“装好了！五发！吴工说…赌运气！”负责操作的队员咬牙道。
“老子们今天，就是来赌命的！”赵刚眼中厉色一闪，“上船！冲过去！”
十道身影如同鬼魅，借着烟幕和敌方短暂的混乱，扑向岸边隐藏的几条小舢板，奋力划向那艘死亡的旗舰。
箭矢和零星的铳弹开始落在周围水面，一名队员肩膀中箭，闷哼一声，却死死抓住船舷，继续划桨。距离在亡命之徒的疯狂下急速拉近！
甲板上的清兵发现了他们，惊呼声起。李参将也注意到了这支不要命的小队，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轻蔑：“不知死活！放箭！轰沉他们！”
更多的攻击袭来。
“铳手！”赵刚在摇晃的舢板上暴喝，声音压过了战场喧嚣。
操作连珠铳的队员在剧烈颠簸中艰难站稳，扛起那沉重的铁疙瘩，铳口猛地抬起，对准了船头那群衣甲鲜明的人群！
“砰！砰砰砰砰！”
五声爆鸣急促得几乎撕裂耳膜！五道火舌喷吐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弹幕，瞬间覆盖了目标！
血花凄厉地绽放！
李参将身旁的亲兵惨叫着倒下一片！他本人如遭重击，一声痛嚎，胸前爆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向后仰倒，将旗之下，瞬间空出一片！那面“李”字帅旗，也被铅弹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狼狈地垂落一半！
“中了！！”队员们狂喜惊呼！
然而，“咔嚓”一声脆响，连珠铳冒起一股浓烈的焦糊青烟，彻底哑火报废，甚至烫伤了操作者的手。
“主帅！！” “将军落倒了！！” 旗舰上瞬间炸营，惊呼、哭嚎、混乱的命令声交织，指挥核心彻底瘫痪。
“撤！快撤！”赵刚毫不恋战，果断下令。目的己达！
但清醒过来的清兵弓箭手和火铳手发出了更疯狂的反击，箭如飞蝗，铳弹呼啸。一条舢板被重点集火，瞬间被打穿解体，两名队员落水生死不知。赵刚所在的船也被数箭钉穿，河水汩汩涌入。
“划！快划！”赵刚一边用刀格开流矢，一边咆哮。活着回去，才能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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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阵地上，浑身浴血的李大柱刚用一根削尖的木桩捅穿了一个试图爬上岸的清兵喉咙。他喘着粗气，环顾西周，伤亡惨重，士气低落，防线摇摇欲坠。
突然，他清晰地看到远处旗舰上的混乱，那面倒下的将旗！
“兄弟们！瞧见没！赵队长得手了！鞑子头目被打趴下啦！”李大柱猛地站起，举起沾满血污的工兵铲，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压过了炮火，“郑船长！报仇的时候到了！跟老子杀出去啊！”
他的怒吼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
原本萎靡的防线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杀！”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幸存下来的警卫队员、像李大柱一样拿起武器的劳工们，发出了压抑己久的怒吼。土制炸弹更密集地投向敌船，火铳射击变得更有章法，甚至有人跳出了工事，沿着河滩向开始混乱后退的清军小船发起了反冲击！
“探索者号”上，郑海看到这一幕，赤红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亮色。
“好！好样的！赵刚！李大柱！”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所有炮火！延伸射击！挡住他们后面的船！别让它们靠过来接应！”
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向着绝境中的基地艰难地回摆。
然而，郑海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他猛地转头，看向侧翼那片山林大火。风，不知何时变了方向！原本烧向清军后阵的火焰，前沿一部分竟开始扭头，朝着基地外围那片存放部分木材和新建筒易屋舍的区域蔓延！浓烟带着灼热的气息被风送了过来！
“鹰眼…”郑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这究竟是意外的风向转变，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土著青年从一开始，就打着连基地一起吞噬的算盘？！
刚刚因为斩首成功而提振的士气，能经得住这来自“盟友”的背刺吗？
（第九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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