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的雨丝斜斜织着，将江南的暮色晕染成一片朦胧的水墨。楚沐推开窗边那扇雕花木窗，潮湿的晚风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涌入室内，带着几分初夏独有的清润。他回头看向坐在桌边的人，指尖还捏着半张刚画完的符纸，边角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雨怕是要下到明日清晨了。”楚沐将符纸随手贴在窗框上，那符纸遇风便轻轻颤动，却稳稳黏在木头上，将飘进来的雨丝都挡在了窗外三尺处。他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案上的青瓷茶壶，给对面的池雪焰续了杯茶。
茶汤色泽浅碧，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是江南特有的雨前龙井。池雪焰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衬得他本就冷白的肤色愈发像上好的羊脂玉。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尖因常年带着寒气而泛着淡淡的青白色，与温热的瓷杯形成鲜明的对比。
“水温刚好。”池雪焰轻轻啜了一口，声音比初遇时柔和了许多，不再像冰粒砸在石上那般冷硬，反倒带着一丝温润的质感。他放下茶杯时，楚沐瞥见他指尖沾了点茶渍，下意识伸手想去擦，指尖刚碰到他的指腹，便被那熟悉的冰凉激得顿了顿。
池雪焰也没躲开，只是抬眼看向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像是盛着两簇小小的火焰。楚沐笑了笑，用指腹轻轻蹭掉他指尖的茶渍，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阿焰如今泡茶的手艺，可比上次在绿洲时强多了。”
上次在西域绿洲，池雪焰学着部落女子泡茶，不知是水温没掌握好，还是茶叶放多了，泡出来的茶又苦又涩，楚沐强撑着喝了半杯，差点没把舌头咽下去。此刻想起旧事，池雪焰的耳根微微泛红，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将桌上的一个锦盒推了过去：“给你的。”
楚沐打开锦盒，里面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放着一枚巴掌大小的冰雕。那冰雕雕的是一只展翅的仙鹤，羽翼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连鹤喙的弧度都刻画得极为精致，最妙的是，冰雕内部似乎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灵力，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莹光，即便在温暖的室内，也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这是……”楚沐拿起冰雕，入手冰凉却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触感，像是上好的和田玉。他能感受到冰雕中蕴含的灵力与池雪焰的气息同源，显然是池雪焰耗费了不少心神炼制而成。
“用极北万年寒冰芯雕的，能安神，也能挡些小术法。”池雪焰的声音低了些，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帘，“你总是爱用些消耗心神的术法，带着它，或许能……”
他话没说完，楚沐己经将冰雕揣进了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温热，与冰雕的寒凉相互交融，形成一种奇妙的暖意。“多谢阿焰。”楚沐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他柔软的银发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我很喜欢。”
池雪焰的头发很长，平日里要么束起，要么用兜帽遮住，此刻散落在肩头，像上好的银线织成的锦缎。被楚沐揉头发时，他身体微僵，却没有躲开，只是睫毛颤了颤，低声道：“别总揉我头发。”
“好好好，不揉。”楚沐笑着收回手，拿起案上的一张符箓，仔细检查着上面的符文，“明日便要去北境了，赫连博那老狐狸肯定设了陷阱，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提到赫连博，室内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池雪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眼神冷了下来：“他当年能背叛我，如今也必然会用阴招。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让他得逞。”
楚沐放下符箓，看向他：“我知道你恨他，但明日交手，切不可冲动。赫连博的魔功诡异，又联合了凌霄宗的人，我们得小心应对。”他顿了顿，伸手握住池雪焰的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让他心头一紧，“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独自硬扛，记住，我们是一起的。”
池雪焰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中一暖，轻轻点头：“我知道。”他反握住楚沐的手，冰凉的指尖用力了些，像是在确认什么，“你也一样，不许逞强。”
“放心，我惜命得很。”楚沐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放着几枚丹药和几张符纸，“这是我炼制的凝神丹，你拿着，明日若灵力不济，便服下。还有这几张破邪符，能克制魔修的气息，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池雪焰接过布包，仔细收好，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枚冰蓝色的玉佩，递给楚沐：“这是冰魄玉，能调动周围的冰雪之力，若遇危险，捏碎它，能暂时困住敌人。”
楚沐接过玉佩，入手冰凉，玉佩上雕刻着复杂的符文，与当年在古寺壁画上看到的冰雪神祇饰物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好。”他将玉佩系在腰间，与那枚冰雕遥相呼应。
两人又检查了一遍法器和符箓，确认没有遗漏后，窗外的雨势渐渐小了。楚沐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雨后的清新涌入室内，吹散了空气中的凝重。远处的街巷里，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还有小贩收摊时的吆喝声，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温婉。
“雨快停了。”楚沐回头看向池雪焰，“要不要出去走走？”
池雪焰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两人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楚沐给池雪焰戴了顶宽檐的帽子，遮住了他银发和冰瞳，又给自己披了件灰色的外袍，看上去像两个普通的游方道士。推开门，雨后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街边的灯笼，泛着橘红色的光晕。
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是匆匆赶路的本地人。两人并肩走着，脚步缓慢，踩着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哒哒”声。街边的店铺大多己经关门，只有几家茶馆还亮着灯，传出零星的谈笑声。
“江南的夜晚，倒是比北境热闹多了。”池雪焰看着街边的灯笼，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他活了数百年，大多时候都在极北冰原，或是被封印在冰晶中，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人间烟火。
楚沐笑着点头：“江南水乡，向来是这般温婉热闹。等此间事了，我们可以多留几日，带你尝尝这里的小吃，看看这里的风景。”他顿了顿，看向池雪焰，“比如西湖的断桥残雪，苏州的园林，还有扬州的瘦西湖，都很值得一看。”
池雪焰眼中闪过一丝向往，轻轻点头：“好。”
两人走到一座石桥上，停下脚步。桥下的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和岸边的灯笼，像是撒了一把碎金。晚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让人身心舒畅。
“你说，赫连博为什么非要选在北境雪山决战？”池雪焰忽然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北境雪山是他被封印之地，也是他和楚沐初遇的地方，赫连博选在那里，显然别有用心。
楚沐皱了皱眉，思索道：“或许是因为那里的封印残迹。赫连博当年参与了封印，对那里的地形和阵法都很熟悉，他或许想利用封印残迹，重现当年的封印，或者用那里的力量来对付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有可能，那里藏着他当年留下的什么东西，是他对付我们的底牌。”
池雪焰沉默了片刻，道：“无论他有什么阴谋，我都不会让他得逞。北境雪山是我的囚笼，也是我的起点，这次，我要在那里了结所有恩怨。”
楚沐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陪你。”
两人在桥上站了许久，首到月色西斜，街上的灯笼渐渐熄灭，才缓缓走回住处。推开门，室内的烛火依旧亮着，温暖而静谧。
楚沐走到桌边，给池雪焰倒了杯温水：“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池雪焰接过水杯，点了点头。他走到床边，却没有躺下，而是看向楚沐：“你也早点休息。”
楚沐笑了笑：“好。”
两人分别躺在两张床上，隔着一张桌子。室内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楚沐闭着眼，却没有睡意，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明日决战的场景，赫连博的阴狠，凌霄宗的势力，还有池雪焰眼中的决绝，都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忽然，他听到对面传来轻微的动静，睁开眼，看到池雪焰坐起身，正看着他。“怎么还没睡？”楚沐问道。
池雪焰沉默了片刻，道：“有些担心。”
楚沐起身走到他床边坐下，笑道：“担心什么？担心我们打不过赫连博？”
池雪焰摇了摇头：“不是。我担心……”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楚沐，“我担心你会因为我受伤。”
楚沐心中一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瓜，我们是同伴，互相守护是应该的。再说，我修为可不弱，没那么容易受伤。”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而且，我答应过你，要陪你讨回所有恩怨，就一定会做到。”
池雪焰看着他，眼中泛起一丝水光，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伸手握住楚沐的手，冰凉的指尖传来微微的颤抖：“楚沐，若明日真的遇到危险，你……”
“没有若。”楚沐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我们都会好好的，明日过后，我们就去南海看烟花，去西湖看断桥残雪，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池雪焰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轻轻点头：“好。”
楚沐笑了笑，起身道：“好了，快睡吧，养足精神，明日才有精力对付那些家伙。”
池雪焰躺下，闭上眼睛。楚沐回到自己的床上，却依旧没有睡意。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冰雕，放在掌心，借着烛火的光芒，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冰雕中的灵力缓缓流转，与他的气息相互呼应，带来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楚沐终于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对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平稳而均匀。他嘴角微微上扬，将冰雕重新揣进怀里，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窗外的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落在两人的床上，像是撒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室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映照着两人安详的睡颜。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楚沐便醒了。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带着几分凉意。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远处的山峦被薄雾笼罩，像是一幅水墨画。
池雪焰也醒了，正坐在床边整理衣物。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冰蓝色的腰带，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看到楚沐醒来，他起身道：“该出发了。”
楚沐点头，拿起桌上的布包，将法器和符箓收好，又给池雪焰递了一个油纸包：“这是我今早去街角买的肉包子，你尝尝。”
池雪焰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香气扑鼻。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外皮松软，肉馅鲜美，带着淡淡的酱香。“好吃。”他低声道，眼中带着几分满足。
楚沐笑了笑，也拿起一个吃了起来：“这家的肉包子是江南有名的，我特意早起去买的。”
两人很快吃完包子，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客栈。街上己经有了行人，小贩们推着小车，开始吆喝着卖早点，充满了烟火气。两人并肩走着，脚步轻快，朝着北境的方向而去。
走出城门口时，楚沐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江南小城，眼中带着几分留恋。“等我们回来，再好好逛逛这里。”他对池雪焰道。
池雪焰点头：“好。”
两人不再停留，施展轻功，朝着北境的方向飞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际，只留下清晨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金色的光芒。
北境的雪山越来越近，空气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浓。楚沐和池雪焰落在一处山坳中，这里距离当年的封印之地己经不远。楚沐取出一张隐匿符，贴在两人身上，将气息隐匿起来。
“前面就是封印之地了，我们小心些。”楚沐低声道。
池雪焰点头，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熟悉气息，那是赫连博的魔功气息，还有凌霄宗修士的灵力波动。显然，赫连博和凌霄宗的人己经到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封印之地靠近，穿过一片松林，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雪地。雪地中央，正是当年封印池雪焰的那块残破石碑，此刻石碑周围站着不少人，为首的正是赫连博和一位穿着凌霄宗服饰的长老。
“他们果然己经到了。”楚沐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池雪焰握紧了手中的剑，冰蓝色的灵力在剑身流转，泛着淡淡的寒光。“该了结了。”他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
楚沐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走吧。”
两人不再隐匿气息，从松林后走了出来，缓缓朝着雪地中央走去。赫连博和凌霄宗长老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殿下，别来无恙啊。”赫连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嘲讽。
池雪焰看着他，眼神冰冷：“赫连博，今日，我们就做个了断。”
楚沐站在池雪焰身边，看向凌霄宗长老，语气冰冷：“凌霄宗的人，也想来凑热闹？”
凌霄宗长老冷哼一声：“楚沐，你勾结大妖，背叛师门，今日我们便替师门清理门户！”
楚沐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清理门户？就凭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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