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五年秋，一场连绵的秋雨下了三天，将军府的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气。孔承薇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紧紧攥着石苡安送的木雕小狐狸，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雨帘——自从上次听到付子闫的话，她就再也没见过付子闫，也没再接过他派人送来的任何东西，可心里的委屈和失望，却像这秋雨一样，连绵不绝。
“薇薇，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没睡好？”柳氏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放在石桌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石先生说你最近情绪不好，容易影响身体，你要是闷，娘陪你去花园走走？”
孔承薇摇了摇头，小声说：“娘，我不想去，外面下雨，冷。”她现在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一想到付子闫的“利用”，心里就像被堵住一样难受，只有握着石苡安送的小狐狸，才能稍微安心一点——至少石先生不会骗她，会一首保护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小姐，余姑娘来了，说给您带了新做的桂花糕。”
孔承薇皱了皱眉，她现在不太想见到余凉沁——上次就是余凉沁让她去书房附近，才听到那些让她伤心的话。可柳氏己经应了声：“让沁儿进来吧，正好陪薇薇说说话。”
余凉沁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披着一件水绿色的披风，头发上还沾着细密的雨珠，看起来楚楚可怜：“柳姐姐，薇薇妹妹，外面雨太大了，我来晚了。”她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这是我今早刚做的，想着薇薇妹妹喜欢，就冒雨送过来了。”
柳氏笑着道谢：“沁儿有心了，快坐，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余凉沁坐下，接过姜汤，小口喝了一口，眼神却落在孔承薇身上，带着担忧：“薇薇妹妹，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还在想上次的事？其实……付国师或许真的有难言之隐，你也别太难过了。”
提到付子闫，孔承薇的眼圈红了，却没说话，只是把小狐狸抱得更紧了。
余凉沁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也不相信付国师是那样的人，可……唉，不说他了。对了柳姐姐，前几天我听管家说，府里的库房最近在整理旧物，有很多您和将军年轻时的东西，我还挺好奇的，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
柳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库房里都是些旧东西，没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去，让春桃陪你去吧。”
“谢谢柳姐姐！”余凉沁眼睛一亮，又看向孔承薇，“薇薇妹妹，你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能找到些好玩的旧玩意儿，让你开心点。”
孔承薇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没去过库房，而且现在心情太差，或许找点别的事做能好一点，就点了点头：“好。”
柳氏叮嘱道：“库房里冷，你们多穿件衣服，别待太久，小心着凉。”
“知道了，娘。”孔承薇站起身，春桃拿了件厚披风给她披上，三人一起朝着库房的方向走去。
将军府的库房在西侧的角落，常年锁着，只有管家有钥匙。春桃去拿了钥匙，打开库房的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库房里堆满了木箱和架子，上面盖着防尘布，只有几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显得有些阴暗。
“这里面真的有好玩的东西吗？”孔承薇拉了拉披风，小声问。
“应该有吧，”余凉沁走进去，随手掀开一个木箱上的防尘布，里面是些旧瓷器，“我听管家说，将军府以前有很多宝贝，只是后来收起来了。薇薇妹妹，你看那边那个红木箱子，看起来很精致，说不定里面有好东西。”
孔承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确实有一个雕花红木箱，看起来比别的箱子更贵重。春桃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放着一些旧首饰和书信，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盒，看起来很新，不像是旧物。
“咦，这个木盒怎么这么新？”春桃拿起木盒，疑惑地说，“看起来不像是府里的旧东西啊。”
余凉沁连忙走过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故意装作惊讶：“是吗？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春桃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封折叠的信纸，还有一块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图腾，还有一小包褐色的粉末，用油纸包着。
“这是什么符号啊？看起来好吓人。”春桃拿起令牌，小声说。
孔承薇也凑过去，看到令牌上的符号，心里莫名一紧——她好像在梦里见过类似的符号，暗红的背景，血腥的战场，那个玄甲男子的盔甲上，似乎就有这样的图案。
余凉沁拿起那封信，展开来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手也开始发抖：“这……这是……”
“沁儿姐姐，怎么了？”孔承薇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更慌了。
余凉沁把信递给孔承薇，声音带着颤抖：“薇薇妹妹，你自己看……这信好像是石先生写的，还有……还有付国师的名字。”
“石先生？”孔承薇心里一惊，连忙接过信——信纸是普通的竹纸，字迹却很像石苡安的，只是比平时的字迹更潦草，像是匆忙写的：“魔域之事己妥，待拿到雪莲玉佩，便按约定与付子闫交接。孔承薇魂魄虽弱，却可作引，届时需借她之力开启通道，万勿让她察觉……”
“不……不可能！”孔承薇的手猛地一抖，信纸掉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石先生不会这么做的！这不是他写的！”
春桃捡起信纸，也看了看，小声说：“小姐，这字迹真的很像石先生的……还有这个药包，石先生给您熬药时，好像用过类似的粉末。”
余凉沁蹲下身，捡起那个药包，打开闻了闻，脸色更白了：“这是‘噬魂散’！虽然剂量很小，但长期服用，会慢慢损伤人的魂魄！薇薇妹妹，你最近喝的药里，是不是有这种味道？”
孔承薇愣住了，她仔细回想石苡安给她熬的药，确实有一丝淡淡的苦味，和这个粉末的味道很像。她摇着头，不敢相信：“不会的，石先生是为了我好，他不会害我的……他说过会保护我的……”
“我也希望是假的，”余凉沁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担忧，“可这信和令牌……那个符号，我好像在付国师的书房里见过，是魔域的图腾！石先生他……他不会和魔域有关吧？还有付国师，他们是不是早就勾结好了，都在利用你？”
“利用我……”孔承薇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心里的委屈和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以为付子闫是唯一的坏人，可现在连她最信任的石先生，也可能在骗她，甚至想害她的魂魄！
“薇薇妹妹，你别激动，”余凉沁扶住她，柔声安慰，“或许这里面有误会，我们去找石先生问清楚好不好？要是真的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孔承薇点了点头，她现在必须去找石苡安，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相信石先生会骗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三人匆匆离开库房，朝着济世堂的方向走去。雨还在下，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敲打着孔承薇的心，让她越来越慌。
济世堂里，石苡安正在整理草药，看到孔承薇带着春桃和余凉沁进来，脸色还这么差，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薇薇，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孔承薇看到石苡安，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石先生，你告诉我，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这个令牌和药粉，是不是你的？”她把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信、令牌和药粉递到石苡安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石苡安拿起信，看到上面的内容和字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不是我写的！薇薇，这是伪造的！”他又拿起令牌和药粉，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令牌是魔域的，但不是我的；这药粉确实是‘噬魂散’，但我从来没给你用过，我给你的药里，都是安神定魂的草药！”
“伪造的？”余凉沁在一旁小声说，“可这字迹和石先生的一模一样，而且药粉的味道，和薇薇妹妹平时喝的药很像……石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石苡安看向余凉沁，眼神里满是警惕，“余姑娘，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伪造的证据？”
“是在将军府的库房里找到的，”余凉沁低下头，声音带着委屈，“我只是想带薇薇妹妹去找点好玩的东西，没想到会看到这些……我也不想怀疑石先生，可这些东西太可疑了。”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跑进来，对着孔承薇躬身行礼：“小姐，管家说，刚才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从库房出来，朝着济世堂的方向来了，好像是石先生的朋友。”
石苡安一愣：“我的朋友？我没有朋友来京城。”
“是不是那个黑衣人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和这个一样的令牌？”余凉沁连忙问。
下人点了点头：“是啊，管家说那个令牌上的符号，和小姐手里的一模一样！”
孔承薇的脸色彻底白了，她看着石苡安，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恐惧：“石先生，你还说你没有骗我？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同伙？你们是不是真的在利用我？”
“薇薇，不是的！”石苡安急忙解释，“那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余姑娘，这一切是不是你设计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设计的？”余凉沁的眼圈红了，眼泪掉了下来，“石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关心薇薇妹妹，不想她被人骗，你怎么能反过来污蔑我？”
柳氏也匆匆赶来了，刚才下人把事情告诉了她，她一进门就看到这混乱的场面：“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娘，你看！”孔承薇把信和令牌递给柳氏，“这些是在库房里找到的，石先生他……他可能和魔域有关，还想利用我！”
柳氏看完信，脸色也变了，她看向石苡安：“石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薇薇喝的药里，真的有‘噬魂散’吗？”
“柳夫人，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绝没有害薇薇的心思！”石苡安的语气急切，“这些信和令牌都是伪造的，那个下人看到的黑衣人，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余姑娘，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手脚吗？”
“我没有！”余凉沁哭着说，“柳姐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薇薇妹妹！”
就在这时，付子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众人转头看去，付子闫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站在门口，身上还沾着雨珠，显然是冒雨来的。他看到孔承薇哭红的眼睛，还有石苡安手里的令牌，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石苡安，你果然和魔域有关！你接近薇薇，就是为了利用她的魂魄？”
“付子闫，你别血口喷人！”石苡安也冷了下来，“这些都是伪造的证据，是有人故意挑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你不也在利用薇薇，想拿她的雪莲玉佩吗？”
“我利用她？”付子闫的眼神变得凌厉，“我对薇薇的心意，比你这个魔域来的奸细真诚得多！你敢说你没有隐瞒你的身份？你敢说你接近薇薇没有别的目的？”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孔承薇站在中间，看着他们争执，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深——她最信任的石先生，可能是魔域的奸细，想利用她；她讨厌的付子闫，也在利用她；就连看似关心她的余凉沁，也可能在背后搞鬼。
“够了！”孔承薇突然大喊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们都别吵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要骗我，利用我？”
她转身就往外跑，春桃连忙追上去：“小姐，你等等我！”
柳氏也急了：“薇薇！快回来！外面还在下雨！”
付子闫和石苡安都愣住了，看着孔承薇跑出去的背影，都想追上去，却又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让谁。
“石苡安，你要是敢再接近薇薇，我饶不了你！”付子闫的语气带着杀意。
“你才是最该远离薇薇的人！”石苡安也不甘示弱，“你对她的‘好’，不过是为了她的魂魄和玉佩，你根本不配接近她！”
余凉沁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争执，看着孔承薇跑出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容——她的目的达到了，承薇现在既不信付子闫，也开始怀疑石苡安，接下来，她只需要再推一把，就能让他们彻底反目，让承薇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雨还在下，孔承薇漫无目的地跑在大街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可她却感觉不到冷——心里的寒冷，比这秋雨更甚。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谁是真心对她好，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利用”。
“石先生……你真的骗我了吗？”孔承薇蹲在街角，抱着膝盖，放声大哭，“我只有你了……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远处，春桃终于追上她，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小姐，别在这里哭，会着凉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孔承薇摇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我不回家……家里有骗子……我也不想见石先生……我该去哪里啊……”
春桃看着她伤心的样子，也红了眼圈：“小姐，我们先去附近的茶馆躲躲雨，等你平静下来，我们再回去好不好？说不定这里面真的有误会，石先生那么疼你，不会骗你的。”
孔承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春桃扶着她，慢慢朝着茶馆的方向走去。雨水冲刷着街道，也冲刷着孔承薇的心，把她最后的信任和希望，一点点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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