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沾在路边的枯草上，凝结成细小的霜粒，踩上去咯吱作响。孔承薇跟着石苡安和阿忠走在山道上，身上的披风早己被露水打湿，冷意透过布料渗进骨子里，可她却浑然不觉——昨夜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像一层薄雾，蒙在她的心头，让她连寒冷都变得迟钝。
“孔小姐，前面有个茶寮，我们去歇会儿，喝碗热茶再走。”阿忠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连续走了三个时辰，他的额头渗着汗珠，却依旧刻意放慢脚步，配合着孔承薇的速度。
孔承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山道旁的一株雪莲上——那雪莲长在岩石缝隙里，花瓣洁白，在晨雾中泛着淡淡的光，像极了她梦里见过的昆仑山顶的雪莲。
“怎么了？”石苡安注意到她的失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那株雪莲，眼神微变，“不过是一株普通的雪莲，别多想。”
“我没多想。”孔承薇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可心里却泛起涟漪——自从在国师府看到那朵枯萎的雪莲，她就总会不自觉地关注和雪莲有关的一切，仿佛那是连接前世的纽带。
三人走进茶寮，里面只有一个老茶农在烧火，看到他们进来，笑着招呼：“三位客官，要喝些什么？刚煮好的热茶，还有粗粮饼子。”
“三碗热茶，两个饼子。”石苡安说着，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示意孔承薇坐在里面，避开穿堂风。
阿忠坐在对面，拿起饼子咬了一口，含糊地说：“石先生，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京城的追兵会不会追上来？”
“往南走，过了这座山，就是清河镇，那里有我的熟人，可以安排我们坐船离开。”石苡安喝了口热茶，语气平静，“追兵暂时不会追上来，我在城外留了记号，引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了，但我们还是要尽快，免得夜长梦多。”
孔承薇端着热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她看着窗外的雾气，又想起了付子闫——如果石苡安说的是真的，余凉沁伪造了证据，那付子闫现在会不会在找她？会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着急？
“小姐，你怎么不吃饼子？”阿忠看到她面前的饼子没动，关切地问，“你身子还没好，不吃东西怎么行？”
“我不饿。”孔承薇摇了摇头，放下茶碗，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茶寮的茅草屋顶变成了昆仑山顶的冰雪，老茶农变成了穿着仙袍的侍女，石苡安和阿忠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玄色战甲的男人。
“承薇，你看，这株雪莲开得真好。”男人的声音温柔，带着笑意，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株雪莲，递到她面前，“给你，你不是说最喜欢雪莲吗？”
孔承薇看着男人的脸，是付子闫！可他的眼神里没有偏执，没有冷漠，只有满满的温柔，像极了她在梦里偶尔看到的、模糊的温暖片段。
“子闫……”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接过雪莲，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透明，像烟雾一样。
“怎么了？不喜欢吗？”付子闫皱眉，把雪莲递得更近，“我特意为你种的，在昆仑山顶守了三百年，才等到它开花。”
“三百年……”孔承薇喃喃自语，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昆仑山顶的冰雪，付子闫守在雪莲旁的身影，他们一起在月下弹琴，一起在雪地里奔跑，一起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这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前世，回到了没有误会、没有背叛的时光。
“承薇，别愣着了，”付子闫拉起她的手，他的手很暖，“我们去看流星吧，今晚有天琴座的流星，你不是想看很久了吗？”
孔承薇跟着他走，脚下的山道变成了昆仑山顶的雪地，身边是温暖的付子闫，手里是鲜活的雪莲——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美好，可心里却莫名的不安，像是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子闫，余凉沁呢？”她忍不住问，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付子闫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却很快恢复温柔：“别提她，今天我们只看流星，不谈别人，好不好？”
他的回避，让孔承薇的不安更甚。她看着身边的付子闫，突然发现他的战甲上有一丝暗红的血迹，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那血迹，和她在国师府看到的战甲碎片上的血迹一模一样！
“你骗我！”孔承薇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这不是真的！你根本不是真心对我好，你只是想利用我的魂魄！你守着雪莲，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定位我的魂魄！你和我在一起的所有美好，都是假的！”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幻境开始破碎——昆仑山顶的冰雪变成了茶寮的茅草屋顶，付子闫的身影开始模糊，耳边传来石苡安焦急的声音：“承薇！承薇！你醒醒！你陷入幻境了！”
孔承薇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石苡安正握着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担忧，阿忠也紧张地看着她，茶寮的老茶农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碗冷水，显然是想帮她清醒。
“我……我刚才怎么了？”孔承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恍惚，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跳得飞快。
“你刚才突然陷入幻境，嘴里一首喊着‘子闫’，还说‘都是假的’，”石苡安松了口气，递给她一碗冷水，“快喝点冷水，清醒一下。这茶寮里有‘迷魂草’，刚才我没注意，老茶农不小心把迷魂草的叶子掉进了你的茶里，才让你陷入幻境。”
孔承薇接过冷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看向老茶农，老茶农满脸愧疚：“对不起，客官，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刚才摘茶叶的时候，不小心把旁边的迷魂草叶子摘进去了，害你受苦了。”
“没关系，”孔承薇摇了摇头，心里却满是后怕——刚才的幻境太真实了，那些温暖的画面，差点让她沉溺其中，忘记了现实的残酷。
“那幻境里……你看到了什么？”石苡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他知道，迷魂草引发的幻境，往往是人心底最渴望或最恐惧的画面。
孔承薇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看到了前世的我和付子闫，在昆仑山顶，他为我种雪莲，带我看流星，那些画面……很美好。可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是我心底渴望的假象。”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甚至差点相信，他是真心对我好，差点忘记了他判我罪、把我推下诛仙台的事，差点忘记了他这一世‘利用’我的事。”
“承薇，”石苡安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理解，“那些美好或许不是假的，前世的你们，或许真的有过那样的时光。但余凉沁的挑拨，前世的误会，都是真的；你这一世受到的伤害，也是真的。幻境再美好，也只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你不能沉溺其中。”
“我知道，”孔承薇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饼子，咬了一口，冷硬的饼子在嘴里咀嚼着，和幻境里付子闫为她准备的精致糕点形成鲜明对比，“我不会再沉溺了，那些美好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想离开这里，过平静的生活。”
就在这时，阿忠突然站起身，脸色凝重：“石先生，不好了，有追兵！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国师府的侍卫，他们往这边来了！”
石苡安的脸色瞬间变了：“怎么会这么快？我们快走！”
三人立刻起身，付了茶钱，快步走出茶寮，往山道深处跑去。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身后传来侍卫的呼喊声：“孔小姐，你快回来！国师大人找你！”
“别回头，快跟上！”石苡安拉着孔承薇的手，加快脚步。孔承薇的心跳得飞快，她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能听到侍卫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能感受到手里石苡安的手传来的力量。
突然，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膝盖传来一阵剧痛。阿忠连忙回头，想扶她起来，可侍卫己经追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孔小姐，跟我们回去吧，”为首的侍卫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国师大人很担心你，他知道你误会他了，他想跟你解释清楚。”
“解释？”孔承薇冷笑一声，挣扎着站起来，“他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他怎么利用我的魂魄？解释他怎么伪造‘聚魂仪式’的证据？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小姐，你真的误会国师大人了！”侍卫急了，“那些证据都是余凉沁伪造的，‘聚魂仪式’是假的，国师大人是想帮你修复魂魄！他为了找你，己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还动用了天界的秘术，追踪你的气息，要是再找不到你，他的仙元会受损的！”
孔承薇的心里一动——侍卫的话，和石苡安之前说的一样，可她不敢相信，她怕这又是一个陷阱，怕自己再次被利用。
“承薇，别听他们的，我们冲出去！”石苡安挡在她身前，拔出腰间的佩剑，阿忠也拿起随身携带的木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孔小姐，你跟我们回去吧，国师大人真的很担心你！”侍卫还在劝说，没有动手，显然是付子闫下令，不能伤害她。
孔承薇看着侍卫焦急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石苡安坚定的背影，心里陷入了矛盾——她到底该相信谁？付子闫真的是被误会的吗？她真的应该回去听他解释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和急切：“承薇！你在哪里？承薇！”
是付子闫的声音！
孔承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石苡安拉住：“别怕，有我在，他带不走你。”
马蹄声越来越近，付子闫的身影出现在雾气中，他穿着玄色衣袍，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疲惫，眼神里却满是急切，看到被侍卫围住的孔承薇，他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跑过来：“承薇！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想靠近，却被石苡安拦住：“付子闫，你别过来！承薇不想见你，你快让你的人离开！”
“石苡安，让开！”付子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杀意，“这是我和承薇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石苡安毫不退让，“承薇不想跟你回去，你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只会伤害她！你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你的偏执和占有欲！”
“我没有！”付子闫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我是想帮她修复魂魄，我是想解释清楚，我没有想利用她！那些都是余凉沁的阴谋，是她伪造了证据，是她让承薇误会我！”
他转向孔承薇，眼神里满是恳求：“承薇，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利用你！你跟我回去，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我把密室里的‘养魂阵’给你看，我证明给你看，我没有骗你！”
孔承薇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恳求，脸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显然是为了找她，经历了不少波折。她想起幻境里他温柔的样子，想起侍卫说他两天两夜没合眼，想起石苡安说他是被误会的，心里的防线开始动摇。
“承薇，别相信他！”石苡安看出了她的动摇，连忙说，“他要是真的想解释，早就解释了，不会等到现在！他现在找你，不过是怕你跑了，怕他的‘聚魂仪式’做不成！”
“我没有！”付子闫怒吼一声，看向石苡安的眼神里满是杀意，“石苡安，你别在这挑拨离间！承薇，你跟我回去，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孔承薇看着他们，心里满是矛盾。她想相信付子闫，想知道真相，可她又怕再次被伤害，怕再次陷入他的偏执和控制。
“承薇，跟我走，”付子闫一步步逼近，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无论你信不信我，我都不会再让你走了！”
他伸手想拉孔承薇，石苡安立刻挥剑挡住，两人瞬间打了起来。侍卫们想上前帮忙，却被阿忠拦住，场面一片混乱。
孔承薇站在原地，看着打斗的两人，听着耳边的兵器碰撞声，心里的疲惫越来越深。她想起了幻境里的昆仑山顶，想起了那里的美好，想起了现实中的痛苦和纠葛——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看着付子闫，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里满是疯狂，像是怕再次失去她；她看着石苡安，他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却依旧坚定地挡在她身前，像是要保护她到底。
“别打了！”孔承薇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你们别打了！”
打斗的两人停了下来，都看向她。付子闫的眼神里满是期待，石苡安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孔承薇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决绝：“付子闫，我可以跟你回去，听你解释。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不能证明你是被误会的，如果你真的想利用我，我会立刻离开，你永远别再找我。”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要么彻底解开误会，要么彻底斩断纠葛。她不想再在矛盾和痛苦中挣扎，不想再被前世的阴影和今生的阴谋困住。
付子闫听到她的话，眼神里瞬间爆发出光芒，他连忙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没有骗你！”
石苡安急了：“承薇，你不能跟他回去！他会伤害你的！”
“石先生，谢谢你，”孔承薇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感激，“但我必须回去，我必须知道真相。如果他真的骗我，我会想办法离开，到时候，还请你帮我。”
石苡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能点了点头：“好，我等你消息。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付子闫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拉孔承薇，却又怕她拒绝。孔承薇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带着一丝颤抖，和幻境里的温暖不同，却真实得让她心安。
“我们走吧。”孔承薇轻声说。
付子闫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转身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像是为这场充满矛盾和拉扯的逃亡，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却也为后续的真相和纠葛，埋下了新的伏笔。
孔承薇回头看了一眼石苡安，他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担忧，阿忠站在他身边，也看着她。她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跟着付子闫，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未来——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是真相大白的解脱，还是更深的痛苦和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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